残阳如血,泼洒在绵延起伏的苍莽群山之间。沈醉勒住胯下那匹通体乌黑的“踏雪”,眯眼望向远处那座依山而建的雄阔庄园。
庄园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飞檐翘角如雄鹰展翅,隐约可见的朱红围墙在苍翠松柏映衬下,透着一股既威严又神秘的气息。那便是江湖中声名赫赫的“第一庄”——听雪庄。
“倒是比传闻中更显内敛。”沈醉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声音里带着几分冷冽的嘲弄。他身后跟着的两名护卫皆是一身玄衣,面无表情,只有腰间悬挂的弯刀在夕阳下偶尔闪过一丝寒芒,昭示着他们并非寻常随从。
三骑缓缓前行,越是靠近听雪庄,便越能感受到此地的非同凡响。通往庄园的青石路平整宽阔,两侧每隔数丈便有一尊形态各异的石兽,或怒目圆睁,或低首沉思,雕工精湛,气势非凡。更奇的是,一路走来,竟未见到半个庄丁护卫,却偏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听雪庄的布置,倒有几分兵家阵法的影子。”沈醉身旁的护卫秦风低声道,他曾在军中历练多年,对这些门道颇为敏感。
沈醉不置可否,只是抬手理了理衣襟。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锦袍,领口袖口绣着暗金色的云纹,本该是风流倜傥的模样,却因他那双深邃冰冷的眸子,平添了几分疏离与危险。
行至庄门前,两扇朱漆大门豁然洞开,一位身着青衫、须发皆白的老者缓步走出,拱手笑道:“贵客临门,老朽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沈醉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他目光落在老者身上,只见对方虽年事已高,却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腰间悬着一枚玉佩,隐隐有灵光流转,显然也是位内家高手。
“在下沈醉,冒昧到访,叨扰庄主了。”沈醉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原来是沈公子,久仰大名。老朽诸葛渊,忝为听雪庄庄主。公子快请进,庄内已备下薄酒,为公子接风洗尘。”
沈醉微微颔首,与诸葛渊并肩走进庄内。穿过前院,绕过一座假山,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庭院深处坐落着数座雅致的阁楼,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院中奇花异草遍地,一条蜿蜒的小溪穿院而过,溪水中几只锦鲤悠然游弋,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诸葛庄主好雅兴。”沈醉目光扫过庭院,淡淡说道。
诸葛渊捋了捋胡须,笑道:“不过是些怡情养性之物罢了。沈公子今日到访,不知有何见教?”
沈醉脚步微顿,转头看向诸葛渊,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庄主是个明白人,沈某也就不绕弯子了。我此次前来,是想向庄主打听一些陈年旧事。”
诸葛渊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领着沈醉走进一间雅致的客厅,待下人奉上茶水退下后,才缓缓开口:“不知沈公子想打听什么事?”
“二十年前,京城那场‘玄武门之变’,庄主可还记得?”沈醉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随意,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
诸葛渊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苦笑道:“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沈公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有些事,就算过了再久,也总得有人记得。”沈醉抬眸,目光如炬,“听说当年负责守卫玄武门的禁军统领诸葛长风,与庄主乃是同族?”
诸葛渊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不错,诸葛长风正是家父。只是家父早已在那场兵变中殉职了。”
“殉职?”沈醉冷笑一声,“据我所知,令尊并非殉职,而是被人诬陷通敌叛国,最终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是吗?”
诸葛渊猛地站起身,脸色涨红,眼中满是悲愤:“沈公子休要胡说!家父一生忠君爱国,怎么可能通敌叛国?那都是奸贼的污蔑!”
“哦?”沈醉挑眉,“这么说,庄主知道令尊是被冤枉的?”
诸葛渊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眼中的悲愤渐渐化为深深的无奈:“家父一生耿直,不善钻营,得罪了不少朝中权贵。当年那场兵变,本就是一场阴谋,家父不过是他们权力斗争的牺牲品罢了。”
沈醉看着诸葛渊,缓缓说道:“既然庄主知道令尊是被冤枉的,难道就没想过为他平反昭雪吗?”
诸葛渊苦笑摇头:“谈何容易?当年参与此事的人如今都身居高位,权倾朝野,我一个区区江湖庄主,又能奈何得了他们?这些年来,我只能隐忍度日,暗中积蓄力量,只盼着有朝一日能为家父洗刷冤屈。”
“庄主有这份心,沈某佩服。”沈醉放下茶杯,语气郑重起来,“实不相瞒,沈某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调查当年的旧案,为那些蒙冤而死的忠良讨回公道。不知庄主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诸葛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激动,随即又犹豫起来:“沈公子有这份雄心壮志,老朽佩服。只是此事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听雪庄上下数百口人……”
“庄主放心,沈某行事自有分寸,绝不会连累听雪庄。”沈醉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而且,我可以向庄主保证,只要此事成功,令尊的冤屈必定能够昭雪,那些当年参与构陷令尊的奸贼,也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诸葛渊看着沈醉,只见他眼神坚定,目光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猛地站起身,对着沈醉深深一揖:“若沈公子真能为家父洗刷冤屈,为天下忠良讨回公道,诸葛渊愿倾尽听雪庄之力,追随公子左右!”
沈醉扶起诸葛渊,脸上露出一抹难得的笑容:“庄主深明大义,沈某感激不尽。有庄主相助,大事可期!”
就在这时,一名庄丁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地说道:“庄主,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不速之客,说是要见沈公子。”
沈醉与诸葛渊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警惕。沈醉沉声问道:“来者何人?有多少人?”
庄丁道:“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黑袍的中年人,自称是朝廷的使者,带着十几个随从,个个气息强悍,看起来不好惹。”
沈醉眉头微蹙,心中暗道:“朝廷的使者?来得倒是正好。”他看向诸葛渊,笑道:“看来,我们的客人比预想中来得要早一些。庄主,可否让他们进来一见?”
诸葛渊点头道:“公子请便。”
片刻之后,一群身着黑衣的人走进了客厅。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阴鸷,扫视着客厅中的众人。
当他的目光落在沈醉身上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冷笑道:“你就是沈醉?”
沈醉端坐不动,淡淡说道:“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哪位大人麾下的使者?找我有何贵干?”
刀疤脸冷哼一声:“本座乃镇国公麾下参将李虎。奉镇国公之命,特来请沈公子入京一叙。”
“镇国公?”沈醉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我与镇国公素无往来,他找我有何事?”
李虎道:“镇国公听闻沈公子在江湖中声名鹊起,有意招揽公子为朝廷效力。只要公子肯归顺镇国公,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沈醉笑了,笑得有些玩味:“镇国公倒是好大的口气。只是,沈某向来自由惯了,怕是要辜负镇国公的美意了。”
李虎脸色一沉:“沈公子,你可知道拒绝镇国公的后果?”
“哦?我倒想听听,是什么后果?”沈醉语气平淡,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
李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沈公子若是识相,就乖乖跟我们走。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十几个随从纷纷上前一步,身上散发出强悍的气息,客厅中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诸葛渊眉头紧锁,正欲开口,却被沈醉抬手制止。
沈醉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李虎等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客气?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个不客气法。”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庄丁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惊慌失措地喊道:“庄主!不好了!后山……后山着火了!”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转头看向窗外,只见远处的天空被火光映照得通红一片,浓烟滚滚,显然火势不小。
李虎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随即厉声喝道:“不好!定是沈醉的同党搞的鬼,想趁机作乱!兄弟们,给我拿下沈醉!”
说罢,他率先抽出腰间的长刀,朝着沈醉砍了过来。
沈醉眼神一凛,身形一晃,轻松躲过李虎的攻击,同时反手一掌拍向李虎的胸口。
李虎没想到沈醉身手如此敏捷,仓促之间难以招架,只能硬生生挨了沈醉一掌,顿时感觉胸口气血翻涌,闷哼一声,后退了数步。
“拿下他们!”沈醉冷喝一声,身后的秦风等人立刻拔刀上前,与李虎的随从战在一处。
客厅之中,刀光剑影,拳风呼啸,一场激战瞬间爆发。
而此时,听雪庄后山的火势越来越大,浓烟弥漫了整个庄园,隐约还能听到阵阵惨叫声和呼救声,整个听雪庄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沈醉一边与李虎缠斗,一边心中暗道:“此事绝非偶然,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浑水摸鱼。只是,这放火之人,究竟是李虎的同党,还是另有其人?”
就在这混乱之际,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掠过客厅的屋顶,朝着庄内深处掠去。沈醉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道黑影,心中一动,正欲追上去,却被李虎死死缠住。
“沈醉,你的对手是我!”李虎狞笑着,手中的长刀舞得虎虎生风,招招致命。
沈醉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他知道,那道黑影绝非善类,若是让其在庄内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庄内深处传来,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气浪席卷而来,将客厅的窗户震得粉碎。
众人皆是一惊,攻势不由得一缓。
沈醉趁机摆脱李虎的纠缠,朝着庄内深处望去,只见那里火光冲天,隐隐有龙吟之声传来。
“那是什么?”秦风等人也是一脸震惊。
诸葛渊更是面色惨白,失声道:“不好!是禁地!他们闯入禁地了!”
沈醉心中咯噔一下,他知道,听雪庄的禁地必定藏着重要的秘密,若是被人破坏,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再犹豫,对着秦风道:“你们先缠住他们,我去看看!”
说罢,他身形一闪,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庄内深处掠去。
李虎见状,怒吼一声:“想跑?没那么容易!”
他正欲追上去,却被秦风等人死死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沈醉消失在夜色之中。
沈醉一路疾奔,越是靠近禁地,那股龙吟之声便越发清晰,同时,他还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压弥漫在空气中,让他不由得心生警惕。
当他来到禁地入口处时,只见那里已经一片狼藉,原本紧闭的石门被人强行破开,碎石遍地。
沈醉深吸一口气,正欲踏入禁地,突然,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从禁地深处传来:“擅闯禁地者,死!”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从禁地深处射出,如同一条金色的巨龙,朝着沈醉猛扑而来。
沈醉瞳孔骤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他不敢大意,立刻运转内力,身形急速后退,同时双手结印,准备迎接这致命的一击。
然而,就在金光即将击中沈醉的瞬间,异变陡生。
只见金光突然在空中一顿,随即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了里面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孩童,身穿一件金色的肚兜,肌肤雪白,粉雕玉琢,一双大眼睛如同琉璃般清澈,正好奇地打量着沈醉。
沈醉愣住了,他实在没想到,发出如此强大攻击的,竟然是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孩童。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那孩童看到他之后,突然咧嘴一笑,奶声奶气地喊道:“爹爹!”
沈醉彻底懵了,他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了?
就在沈醉愣神之际,那孩童突然张开双臂,朝着他扑了过来。
沈醉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接住他,却在此时,感觉到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从孩童身上传来。
这气息……竟然与他体内的某种力量隐隐呼应。
沈醉心中充满了疑惑和震惊,他看着扑过来的孩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在他身后,李虎等人已经摆脱了秦风的纠缠,正朝着这边赶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醉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他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孩童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喊自己爹爹,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他一把将孩童抱在怀里,转身看向身后赶来的李虎等人,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