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光先望着眼前如潮水般溃退的明军士卒,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夏军尖锐的哨音,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气血翻涌。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已经针对夏军犀利的火炮做了针对性部署,将兵力分散配置,意图以灵活的小队战术抵消其火力优势。
可现实是那般残酷,夏军仅仅两轮集中炮火急袭,那段他认为足够坚固的加高城墙便轰然坍塌,城头上的守军甚至没来得及做出有效抵抗就被爆炸和飞溅的砖石清空。
夏军先登士卒几乎未遇像样抵抗,便如履平地般攀上了残破的城垣。
就在这时,又一斥候连滚爬爬地冲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恐:“总兵大人!北门……北门也被攻破了!伪夏军队入城了!”
“什么?!”左光先闻此噩耗,再也支撑不住,急火攻心之下,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总兵!”身旁的亲兵眼疾手快,连忙将他扶住。
“快!掩护总兵,从西门撤!往西安府城退!”副将接过指挥权,声嘶力竭地下令,残余的明军如同惊弓之鸟,簇拥着昏迷的左光先,仓皇向西门涌去。
城下,第三镇总兵李铁柱看着城头飘扬起的夏军战旗,神色平静。
他放下手中的千里镜,对传令兵道:“传令全军,迅速控制各处城门、府库、衙署,肃清残敌。
重申军纪,严禁扰民,违令者,军法队就地正法,绝不容情!”
随着命令下达,训练有素的夏军各部迅速穿插分割,清剿着城内零星的抵抗。
而大量的明军溃兵和部分闻讯早逃的官吏、士绅,则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另外两座尚未被完全合围的城门狂奔而出,向着西安府城方向亡命奔逃。
城内,那些没有能力或是不愿随明军逃走的中小士绅,以及绝大多数的穷苦百姓,此刻却并未陷入恐慌,反而纷纷聚集在街头巷尾,窃窃私语,脸上甚至带着几分期待。
得益于汉中等地商人往来以及听风司有意无意的宣传,大夏均田亩、废徭役、惩贪霸的新政早已在陕西民间悄悄流传。
“听说了吗?夏军来了,以后就不用交那么多皇粮了?”
“王老财他们前几天就跑了,肯定是怕夏王清算!”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这苦日子总算到头了?” 各种议论声中,透露着底层民众对改变现状的深切渴望。
待李铁柱所部彻底肃清城内骚乱,完全控制鄠县后,听风司的密报也送到了张行手中。
报告提及,早在风声传出大夏将于今年用兵陕西时,许多劣迹斑斑的豪强士绅、地方恶霸便已闻风先遁,携带细软逃往他处。
张行看过密报,只是冷冷一笑:“跑?天下虽大,却早已无他们的容身之所,除非他们能逃到海外去。
否则,无论躲到哪里,他们所犯下的罪恶,终有昭彰之日,必受清算!”他随即将目光投向眼前的军事地图,问道:“李总兵,目前各镇进展如何?”
第三镇总兵李铁柱立刻上前,指着地图汇报:“回大王,我军攻势顺利,第四镇已攻克巩昌府(今陇西);
第二镇已克秦州(今天水)、正朝徽州(今徽县)而去;
我第三镇主力正按计划向西安府挺进,其中一协已攻占兴安州(今安康)。
至于第五镇与第一镇自宁夏向南攻陕西,尚不清楚其战况!
目前,明军残余兵力主要收缩布防于凤翔府与西安府城周边,意图负隅顽抗。”
张行审视着地图上的态势,点了点头:“传令各部,按既定方略,稳扎稳打,尽快肃清已占区域残敌,巩固地方,并做好向西安、凤翔推进的准备。”
“末将遵命!”
待众将领命而去,张行又与身旁的李玉横继续商讨陕西收复后的政务安排。
就在这时,禁卫统领张继宗快步走入,将一封密封的急件呈给张行。
张行拆开迅速浏览,眉头微蹙,随即将信件递给了李玉横。
“看看吧,湖广那边,方孔炤到底还是察觉了。”
李玉横接过细看,面色也凝重起来。
信是听风司从湖广传回的密报,内容显示,新任湖广巡抚方孔炤到任后,也已开始着手大规模收购粮草,意图不明。
但由于大夏方面出价更高,导致湖广本地粮商和大户更倾向于将粮食卖给他们。
方孔炤收不到粮,显然已经意识到有人在与他竞争收粮,并且很可能猜到了对手是谁,目前已下令加强湖广与四川交界处各关隘的防守,严查粮秣出境。
大夏从湖广购粮的渠道,基本被斩断了。
“大王,”李玉横放下密信,忧心道,“此前云贵之地亦有旱情,虽不若陕西严重,但购粮已极为困难。
如今湖广这条路也断了……陕西旱情持续,收复之后,赈济、军需所耗巨大,这粮食……”
张行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略显阴沉的天空,沉吟道:“情况尚在可控之内,目前,靠近四川的秦岭沿线诸州府,如兴安、汉中等地,受旱情影响较小,秋粮仍有收成。
加之我们从去年开始不惜代价,从湖广、云贵渠道购入并囤积的粮食,数量极为可观。
保障陕西军民度过三四年时间,维持基本生计与军事行动,问题应当不大。”
他转过身道,“但是,湖广之事,不能再拖了!方孔炤此举,意在囤积粮草,固守待变,或另有图谋。
我们拖得越久,他们在湖广能搜刮、转运的粮食就越多,必须尽快解决陕西战事,然后……兵锋南指,绝不能给明廷从容布局的机会!”
李玉横感受到张行话语中的决断,深知对湖广的攻略,恐怕已被提上日程。
陕西的烽火尚未停歇,南方的战鼓似乎已隐约可闻。
西安府,巡抚衙门。
看着被亲兵用担架抬回来、面色惨白如纸的左光先,以及衙门外那些丢盔弃甲、惊魂未定、如同丧家之犬般涌回的溃兵,陕西巡抚郑崇俭和三边总督孙传庭的脸色阴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