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伪夏夺得天下,他们这些依附于旧体制的官僚士绅,不仅权势富贵将烟消云散,甚至可能因为过往的不法行为而面临清算,确有性命之忧。
这已不是简单的疆土得失,而是你死我活的阶级战争!
崇祯端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这群平日里道貌岸然,此刻却因切身利益而面目有些狰狞的臣子,听着他们那些看似为国为民、实则充满私心的慷慨陈词,胸中的怒火终于再也压制不住。
他猛地一拍御案,霍然站起,巨大的声响让喧闹的大殿瞬间死寂。
“够了!”崇祯的声音冰冷,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愤怒,目光如电般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你们口口声声要调边军!好啊!朕来问你们!”
他伸手指向刚才叫得最响的廖大亨:“先不说边军能不能打得过伪夏那些火器犀利、悍不畏死的士卒!
朕来问你们,若将边军调离,山海关一线空虚,关外建虏铁骑趁机大举入寇,边关失守,辽东沦陷,这个责任,是你能承担?!”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廖大亨的鼻尖。
廖大亨吓得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崇祯的目光又转向吴振缨,以及其他几个叫嚣着要全面围剿的官员:“还是你能承担?!亦或是你们能承担?!”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帝王的雷霆之怒,“调离边军,可以!你们谁敢立下军令状,拍着胸脯向朕保证,你们亲自去替边军守关?
若是守不住,让鞑虏入了关,朕也不要求你们如何,就按军法处置,你们全家老小,上下满门,皆斩!你们谁能承诺朕?!告诉朕,谁能?!”
他每问一句,目光就扫过一人,而被扫到的官员无不面色如土,冷汗直流,深深地低下头去,不敢与皇帝对视,更无人敢应声。
涉及到自家满门老小的性命,谁有这个胆量和底气去承担边关失守的天大责任?
眼见无人敢出声,殿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恐惧的心跳声,崇祯心中的怒火才稍稍平复了一些,但那股悲凉与失望却更浓了。
他缓缓坐回龙椅,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既然无人敢担此干系,那就按朕的意思办,湖广之事,朕已有安排,孙传庭部会酌情支援,朝廷重心在于编练新军、稳固边防。
任何人,不得再妄议调动边军事宜!”
“臣……臣等遵旨。”一众大臣如同斗败的公鸡,稀稀拉拉地应声,再也提不起反驳的勇气。
崇祯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心中冷笑,知道光靠压制还不够,需要再给一颗甜枣,或者说,再敲打一下。
他语气转而变得温和起来,仿佛刚才的震怒从未发生:“诸位爱卿忧心家小,朕亦能体谅,伪夏虽号称只惩贪官恶绅,但兵凶战危,难免波及。
这样吧,伪夏尚未正式进攻湖广,时间尚有盈余。诸位在湖广有家眷亲属的,可尽快安排转移至应天(南京)、江西等安稳之地。
所有迁移路途所需车船费用、安家开支,一概由朝廷内帑支出,朕来承担。
随后安抚后,他意味深长道,“当然,若是对家中子弟、族人品行有信心,确信他们平日谨守国法,与地方乡邻和睦,从未有欺压良善、盘剥百姓之举,并非伪夏所言贪官污吏、地方恶绅之流,那么留在家中,想必伪夏也不会无故加害,对吧?”
崇祯这番看似体贴、实则暗藏敲打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锥子,刺破了殿内最后一丝侥幸的氛围。
群臣们匍匐在地,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一众臣子听得心中凛然,冷汗再次冒了出来,他们谁敢当众说自己家族在地方上绝对是清清白白、毫无劣迹?
此刻皇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我知道你们屁股不干净,也知道你们担心什么,眼下朕没空跟你们算旧账,但你们也别再不知好歹,逼朕做出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所谓的转移家小,费用朕出,是恩典,更是最后通牒。
短暂的死寂之后,须发皆白、资历最老的礼部侍郎姚明恭率先反应过来。
他深知此刻不能再有任何犹豫,必须立刻表明态度,消除皇帝的疑虑,哪怕付出些代价。
他挣扎着,以不符合年龄的敏捷向前跪行半步,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悔恨,重重叩首:
“陛下!陛下息怒!是臣等愚钝,未能体察圣心之万一,只顾一己私念,纠缠于枝节,徒惹陛下忧烦,实乃臣等之罪,恳请陛下恕罪啊!”
他老泪纵横,仿佛真心一片,“如今伪夏猖獗,危及社稷,朝廷正处多事之秋,财政维艰。
陛下日理万机,宵衣旰食,却仍心念臣等家小安危,恩准转移,甚至……甚至愿以内帑资助,此等隆恩,臣等纵万死亦难报万一!”
他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语气转为一种痛定思痛的坚决:“臣……臣虽家无余财,然值此国难之际,岂能坐视?
臣愿捐献家中积蓄白银五千两,不,八千两!助朝廷整饬武备,剿灭伪夏,以卫我大明江山!虽杯水车薪,亦是臣一片赤诚!”
姚明恭这番表态,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其余官员见状,心中瞬间明了,这是花钱买平安,更是向皇帝表忠心的关键时刻!银子没了可以再捞,若是被皇帝惦记上,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一时间,众人仿佛忘记了刚才被皇帝吓得魂不附体的狼狈,纷纷争先恐后地表态。
“陛下,臣也愿捐!臣捐六千两!”
“臣家中清贫,然愿变卖祖产,捐银三千两,以尽绵力!”
“臣附议姚老大人!愿捐五千两!”
“臣捐七千两!”
……
方才还为是否调兵争得面红耳赤的朝堂,瞬间变成了认捐现场。
一个个数字从这些平日里喊着清廉、体国的官员口中报出,汇聚起来,竟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