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衡用手指点了点那火铳,“北荒白狼部匠造,但用了我们大周的精铁。”
这些火药,是军械监特供边军守城用的‘霹雳火’,年初才拨付了一批给北境各城。现在,却贴着陈记和年记的商号封条,藏在北荒人可能接头的地方。
柳晴晚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寒意爬上脊背:“陈家和年家,在向北荒走私军械,而且是朝廷特供的守城利器?他们好大的胆子!”
陈家是北河城的地头蛇,这些年逐渐式微,北荒部落觉得陈家好掌控,这才从陈家下手。
“不止是胆子大。”萧衡冷笑,“你看这封条。”他拿起一个撕下的封条残片,“印鉴是旧的,是陈、年两家三年前用的款式。这两年,他们早就换了新印。”
柳晴晚仔细看去,果然,印泥颜色和纹路细微处与近期商号往来的文书对不上。
“有人伪造了陈、年两家的旧封条,用他们的名头走私?是想嫁祸?”
“或者,陈、年两家内部,有人参与了,但用了旧印撇清关系。”
萧衡放下封条,“更可能的是,有人利用这两家的商路做掩护,行走私之实。不管是谁,能把军械监的‘霹雳火’弄出来,还能打通关节运到北境,绝非常人。”
他看向柳晴晚:“你外祖父林老将军镇守西北,对陈、年两家在北境的生意网,可有过提及?或者,对军械流向,有过疑虑?”
柳晴晚立刻想起刚刚收到的那封外祖父的信。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暗袋中取出,但没有立刻打开:“陈继守备刚才转交给我一封外祖父上月的旧信,我尚未拆看。外祖父或许知道些什么。”
萧衡目光落在信封上,眼神微动:“林老将军戍边多年,对边贸和军械的黑市,不会一无所知。”
看来,这潭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陈、年两家,北荒部落,朝中蛀虫,甚至可能牵扯到……兵部或者军械监。”
信末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简单的标记。
柳晴晚将信递给萧衡,指着最后那段:“外祖父果然有所察觉。”
萧衡快速扫过信纸,眼中寒光更盛,宁王的手,伸得比我想的还长,胆子也够大。但仅仅是他,未必能如此轻易调动军械监的特供火药。
兵部,或者宫里,可能也有人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暗中行个方便。
“陈、年两家倒了,这条线看似断了。但真正的主使还在逍遥,或许正在物色新的‘陈家’和‘年家’。”
他们走私军火给北荒,尤其是白狼部,目的恐怕不止是赚钱或搅乱北境那么简单。
“您的意思是?”柳晴晚问。
“赫连灼刚死,白狼部群龙无首,内部必有一番争夺。”萧衡用手指点了点地图上北荒草原的方向。
“有人,想在北荒扶植一个更强大、也更听话的‘赫连灼’。或者,至少让北荒各部在仇恨和武器的刺激下,持续不断地给北境,给我,施加最大的压力。直到……”
“直到您支撑不住,或犯错,或战死。”柳晴晚接了下去。
“然后,宁王,或者他背后的势力,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管北境兵权,甚至以‘戡乱不力’或‘勾结外敌’的罪名,彻底清算您。”
“一石数鸟。”萧衡冷笑。
“既能除掉我这个碍眼的弟弟,又能掌控北境,还能借北荒这把‘刀’进一步向朝廷施压,攫取更多权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这么晚了,二位还没歇着?灯火通明的,商量什么大事呢?”
门被推开,林远道披着一件半旧的外袍,手里拿着一卷厚厚的图纸走了进来。
他看到书案上的火铳和火药桶,眉头一挑:“哟,找到好东西了?我那边刚弄完几个小玩意儿,听见这边有动静,过来瞧瞧。”
他凑近看了看火铳,又嗅了嗅火药,“北荒的手艺,大周的铁,军械监的霹雳火。”
“嗬,有意思。这封条做得倒挺像那么回事,可惜,旧印的磨损痕迹不太对,仿的人手生了点。”
萧衡看向他:“你也看出来了?”
“干我们这行的,对这些细节最敏感。”林远道揉了揉眉心,将手里的图纸摊开在书案空处,“喏,你们要的落鹰涧地形详图,还有我根据早年行商时零碎听来的,画的青峦部祭祀可能用到的几种阵型布置推测。”
他话锋一转,指着那些火铳,“不过,跟这个比起来,落鹰涧的事儿可能都算‘明刀’了。私运军火,还是特供的,这是要挖大周的根啊。”
他抽出一张图纸,上面画着复杂的机括和线路:“我过来,也是因为这个。”
下午清理陈家在城西那处被查封的旧仓库夹层时,发现了点别的东西。除了些账本残片,还有几张图纸,画的不是普通货物,而是改造军械的示意图。
比如,如何让制式弓弩射得更远但更易损,如何在火铳上做手脚,让它在连续击发后容易炸膛。
林远道指着图纸上一处标记:“看这里,这标记我认得,是京城‘巧工坊’私下接活的暗记。‘巧工坊’明面上做些精巧玩物,暗地里专接这种见不得光的‘定制’。”
能让他们出手,价钱和来头都不小。
“图纸和这些军火对得上吗?”萧衡问。
“部分对得上。”林远道拿起一支火铳,指着铳管与木托衔接处一个极不起眼的凹痕。
“看这里,正常造法这里会加固。但这批铳,这个位置被刻意削薄了一点。平时看不出来,但连续使用,受热受力后,这里最容易开裂。
还有火药,‘霹雳火’本身稳定性极好,但如果混合了特定比例的杂质,或者在存放时受了特定潮气,威力会大减,甚至点燃困难。”
林远道的手下给他寻了个椅子搬过来,在江南教养惯了,这些天过得倒是委屈了不少。
萧衡也没恼,这书房还放着一些绫罗绸缎做的垫子。
林远道先前在林家的时候,便爱研究这些器材,改进了不少装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