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国货动力厂的试验区，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滚烫的玻璃。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台被命名为“赤子2型”的蒸汽机组上，尤其是那块黄铜压力表，指针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稳稳地，一动不动地指向“220磅”的刻度。
整整十二个小时，这头钢铁巨兽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只有平稳而雄浑的轰鸣，像是整个东北大地的心跳。
陈铁生，这位从底特律回来的顶级钳工，用手背抹去额头上滚落的汗珠，汗水混着油污，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划出两道沟壑。
他侧过头，对着身边紧张得快要啃指甲的小虎子，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却带着压抑不住的狂喜：“成了！小虎子，你记下……这回，真他娘的比底特律那台还稳！那帮洋鬼子见了，眼珠子都得掉出来！”
“成了——！”小虎子像个被弹簧发射出去的炮弹，冲出试验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这一声，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消息瞬间传遍了奉天城。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奉天商会那帮人精，会长二话不说，直接让人在商会门口挂起三挂万响的大地红，震耳欲聋的炮仗声响彻云霄，比过年还热闹。
紧接着，成千上万的百姓自发地涌向动力厂外，人山人海，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听不懂什么叫“220磅持续运行”，但他们听得懂一个最朴素的道理——咱中国人自己造的机器，把洋人的给比下去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大帅梦里召来的神匠，就是比洋人还灵！”
口号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大帅万岁！”“神匠显灵！”的呼声此起彼伏，汇成一股足以掀翻屋顶的声浪。
工厂高台上，张作霖一身戎装，看着台下狂热的人群，非但没有得意，反而脸色一沉。
他一把抢过小虎子手里的大喇叭，对着下面吼道：“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声浪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他。
“什么狗屁的梦里召神匠！老子不是跳大神的，不会通灵！”张作霖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得每个人耳朵嗡嗡作响，“但老子知道一件事！咱中国人，有的是手艺，有的是骨头！洋人能造的，我们就能造！洋人造不出的，我们琢磨琢磨，照样能造出来！这台机器，不是老子做梦梦出来的，是这帮师傅们，一锤子一锤子敲出来，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磨出来的！只要老子这个大帅敢喊一声‘中国不能输’，他们，就敢从天南海北给老子滚回来，把命都撂在这！”
他一挥手，对小虎子命令道：“念！把《匠人归附录》给大伙儿念叨念叨，让他们听听，这些‘神匠’都是从哪来的！”
小虎子清了清嗓子，展开一卷崭新的名册，高声念道：“匠人鲁传家，原法国里昂机车厂高级技师；匠人陈铁生，原美国底特律福特工厂八级钳工；匠人孙茂才，原南洋英属铸造厂总工头……共计三十七名工匠，分别来自美国、法国、南洋、关内各地。他们不为高官厚禄，皆因听闻大帅怒砸洋人引擎、拆毁小东洋工厂，知我中华尚有不屈之心，遂心潮难平，变卖家产，辗转万里归国效力！”
话音刚落，须发皆白的鲁传家颤颤巍巍地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三支香点燃，对着北方，对着这片黑土地，噗通一声跪下，身后三十多名工匠齐刷刷跪倒一片。
“我等匠人，在此立誓！”鲁传家老泪纵横，声音铿锵有力，“此生只为国造物，此身只为华夏燃！”
咚！咚！咚！三个响头，磕得地动山摇。
台下的百姓看呆了，他们从未见过手艺人有如此的体面和尊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造出一台机器，这是一种精神的回归，一种被压抑了百年的工匠之魂的觉醒！
张作霖趁热打铁，当场宣布召开“东北匠人大会”，就在工厂的空地上，摆开百桌“技术宴”，没有达官显贵，只有满身油污的工匠。
他亲自端着酒碗，挨个给老师傅们敬酒，亲自给他们夹菜，嘴里还骂骂咧咧：“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他娘的，看你们瘦的跟猴儿似的，以前的主家是怎么亏待你们的！”
酒过三巡，张作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全场瞬间安静。
“今天，我张作霖在这宣布，成立‘奉天工匠联合会’！鲁传家老师傅，你来当会长！小虎子，你个机灵鬼，当秘书长！”他环视全场，眼神凌厉如刀，“我再放一句话在这！从今往后，在东北这片地界上，匠人，不比当官的小！谁要是敢克扣工匠的工钱，谁要是敢压榨咱们的手艺人，别怪我张作霖不讲情面！老子就让他尝尝，什么叫‘铁锤断指’的滋味！”
“轰”的一声，全场炸了。
无数工匠，无论老少，瞬间破防，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一个年轻的学徒工猛地站起来，哭着高喊：“大帅……大帅懂我们啊！”
这一刻，他们不是工具，不是苦力，而是被尊重、被需要的人！
几乎在同一时间，张作霖的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轰然降临：
【检测到“工匠尊严”相关言论，社会影响力突破历史峰值！】
【情绪波动值监测：底层狂热+85%，精英阶层震惊+50%，外部势力警惕+40%！】
【触发特殊奖励，正在发放……】
【奖励1：民国初年“实业救国”三杰之一，原汉冶萍公司总工程师赵铁山，因时局动荡、避乱北上，携完整焦炭炼钢技术图纸，将于三日后抵达奉天。】
【奖励2：上海“机械公会”秘密档案。档案记录了长江流域所有重要工厂的核心技术、设备清单及关键匠人名录。档案已通过“敌产没收”形式，由奉天警察厅于一处日商仓库中“意外”查获。】
【奖励3：“全国技术人才分布图”残卷。该图详细标注了民国境内各行业顶尖技术人才的隐居地或活动范围，现藏于北平某旧书摊一本《山海经》的夹页中，已通过系统标记，小虎子明日“闲逛”时可“偶然购得”。】
深夜，大帅府。
张作霖没有丝毫睡意，他摊开那份刚刚到手的“全国技术人才分布图”残卷，昏黄的灯光下，他的手指缓缓划过地图上长江流域那些密密麻麻的光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小虎子，你以为老子今天吼几嗓子，是为了这三十几个师傅？”他头也不回地问。
小虎子站在一旁，低声道：“大帅是为了……千千万万个还没回来的师傅。”
“说对了，但还不够！”张作霖的手指重重地按在地图上，“老子今天招的不是几个人，老子要用全中国的能工巧匠，给那些狗日的列强，铸一座压在他们头顶上、永远搬不开的山！”
他的眼前，系统面板悄然更新：
【匠魂归附·第三波浪潮已完成，当前技术依附度：49%（首次低于50%），工业嘴炮已进入高效嘴炮区间，请宿主再接再厉。】
千里之外，北平，外交总长顾维钧的公馆。
“啪！”一个名贵的景德镇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顾维钧指着桌上的情报，气得浑身发抖，对着面前的幕僚怒斥：“匹夫！土匪！我以为他只是个会玩枪杆子的莽夫，没想到他竟然……他竟然把最难控制的‘民粹’，硬生生给炼成了‘民心’！这已经不是在造机器了，他这是在造势！造一股足以颠覆南北格局的大势！”
幕僚战战兢兢，不敢作声。
顾维钧颓然坐倒在沙发上，喃喃自语：“疯子，他就是个疯子……机器、工匠、民心……他下一步还想干什么？”
此时的奉天大帅府，张作霖正饶有兴致地翻看着小虎子呈上来的一份计划书，计划书的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奉天工业大学堂筹办章程》。
“老师傅们的手艺得传下去，光靠师徒制，太慢了。”张作霖用手指敲着桌面，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这事，得办，还得大办！开学典礼那天，老子亲自去讲话。”
小虎子眼前一亮，连忙问：“大帅，那您准备穿哪身礼服？我这就去安排。”
张作霖嘿嘿一笑，指了指墙角衣架上挂着的那件洗得发白、还带着几个补丁的旧军装。
“就穿它。”
他的眼神变得悠远而深邃，仿佛穿透了时空。
“这次，咱不跟他们讲机器，不讲洋文，老子要跟那帮还没长毛的娃娃们，讲讲什么他娘的……才叫中国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