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城的天,像是被工厂烟囱里冒出的浓烟给洗过一遍,灰蒙蒙的,却透着一股子前所未有的精气神。
奉天工业大学的开学典礼,就设在露天的大操场上。
没有彩旗,没有洋乐队,只有五百多张被机油和汗水浸透得发亮的脸,和一双双瞪得溜圆,既有迷茫又有渴望的眼睛。
张作霖就这么走上了用铁架和木板临时搭起来的主席台。
他没穿那身象征着权力的大元帅礼服,而是套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裤腿上还沾着不知道哪儿蹭来的泥点子。
他往台中央一站,就像一杆老枪,不起眼,却谁也不敢小觑。
台下,五百多号从各个车间选拔出来的工人学子,鸦雀无声。
他们有的是抡了半辈子大锤的老师傅,有的是刚能独立操作车床的小年轻,此刻却都像初进学堂的蒙童,紧张地攥着拳头。
他们听不懂什么“工业革命”,也搞不清什么“科学理论”,只知道大帅要亲自给他们上“第一课”。
张作霖环视一圈,粗糙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没拿讲稿,也没端着茶杯,而是从身后一个警卫员手里,接过来两样东西——一把油光锃亮的铁锤,和一张比他脸还干净的白纸。
“咣当”一声,他把铁锤重重地顿在讲台上,整个台子都跟着颤了三颤。
“老子,张作霖,大字不识一箩筐。”他开口了,嗓音沙哑,却像砂轮磨过钢板,字字都带着火星子,“在座的各位兄弟,怕是也有不少人跟俺一样,名字都得让别人代笔。洋人说我们是‘东亚病夫’,说我们愚昧,说我们天生就该给他们当牛做马。凭什么?就凭他们手里有这个?”
他举起铁锤,又晃了晃那张白纸。
“他们有机器,有学问。可老子琢磨了半辈子,就琢磨出个理儿来。”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这锤子,抡圆了能砸出火星子,能把铁疙瘩砸成咱们想要的任何家伙事儿!这笔呢,在你们这些读书人手里,就能在这白纸上画出道道来,画出机器的图纸,画出咱们奉天,咱们中国的路!”
他猛地一挥手,声震全场:“锤子能砸出火,笔也能画出路!洋人靠这俩玩意儿欺负了咱们一百年,今天,老子就把这两样东西摆在这儿,告诉你们,也告诉全天下——今天这第一课,就他娘的八个字!”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吼出来的:“中国人,不——认——命!”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一秒,两秒。
不知是谁,第一个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吼:“不认命!”
仿佛一颗火星掉进了火药桶。
瞬间,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冲天而起,五百多条汉子,有的捶着胸膛,有的热泪盈眶,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一遍又一遍地咆哮着那三个字。
“不认命!”
这吼声,是压抑了百年的愤懑,是埋藏在骨子里的不甘,是在黑暗中摸索了太久之后,终于看到一丝光亮的狂喜!
就在这片沸腾的声浪中,人群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颤颤巍巍地挤了出来。
正是奉天兵工厂的总工匠,鲁传家。
他怀里抱着一个沉重的铁箱,箱子上了三道大锁,锈迹斑斑,不知传了多少代。
他走到台前,“噗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大帅!您说到了我鲁家祖祖辈辈的心坎里!我鲁家靠这手锻造的本事吃饭,传了九代,可也守了九代的规矩——‘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就因为这破规矩,多少好手艺都他娘的带进棺材里去了!今天,我……我把它捐了!”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鲁传家当众打开了铁箱。
箱内,是一本用油布层层包裹的泛黄古籍——《锻造百诀》。
他双手高高举起,像是托举着家族的命脉,亲手交到了身旁奉天工业大学校长的手中。
“校长!从今往后,这书再也不是我鲁家的私产!印!给老子印他一万本!发到奉天每一个车间,每一个角落!谁想学,谁就来学!只要能打出中国自己的好钢,我鲁传家死了都值!”
还没等众人从鲁师傅这“欺师灭祖”的壮举中回过神来,一个精瘦的年轻人——小虎子,也跳了出来。
他手里举着一沓刚刚油印出来,还散发着墨香的册子,激动得满脸通红。
“各位师傅,各位兄弟!光有心法口诀还不够,得让大伙儿看得懂,用得上!这是我熬了几个通宵画出来的《看图识机》第一期!不讲洋码子,不扯淡,就用大白话,告诉大家伙儿这齿轮是咋咬合的,曲轴是咋转的,油路是咋走的!保证小学没毕业的都能看明白!”
工人们“哄”地一声就围了上去,争相传阅。
那册子上,复杂的机械结构被画成了通俗易懂的简笔画,旁边还配着大白话注解,简直就是“睁眼瞎”的福音。
食堂里,负责掌勺的老周头也坐不住了,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块木板,用锅底灰写上了几行大字,挂在最显眼的墙上:“机油不脏,是力量的汤;活塞不动,是懒汉的肠!车床轰鸣,日子不穷;铁屑飞扬,家国兴旺!”
粗俗,却直击人心。
一股前所未有的学习狂潮,就以这样一种极其“接地气”的方式,席卷了整个奉天工业体系。
知识,不再是少数人藏在怀里的宝贝,而是成了食堂里的一句口号,厕所里的一张图纸,人人都可以伸手触碰的工具。
几天后,奉天兵工厂,“赤子3型”坦克的总装车间。
张作霖背着手,慢悠悠地巡视着。
车间里,焊花四溅,铆钉枪发出“哒哒哒”的爆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炙热的铁锈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他看到小虎子正踩在凳子上,手把手地指导一个比他还小几岁的学徒焊接炮塔的连接处,嘴里还念叨着:“手要稳,心要静,把这焊缝当成给你未来媳妇儿绣花,得又牢固又漂亮!”
张作霖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许。
他突然大步走过去,从一个愣住的焊工手里,一把抓过还在滋滋作响的焊枪,戴上护目镜。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亲自爬上坦克车体,弓着腰,对准了那块厚重的正面装甲。
“刺啦——”
耀眼的弧光亮起,火星四处飞溅。
张作霖的手臂稳如磐石,一笔一划,极其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也烙印进去。
很快,三个歪歪扭扭,却又力透钢板的大字出现在车体上——赤子三号。
他扔掉焊枪,摘下护目镜,指着那还在冒着青烟的烙印,对着全厂的工人,用尽全身力气吼道:“都给老子看清楚了!老子焊的不是铁,是烧穿咱们中国人身上那一百年奴性的火!从今往后,谁他娘的再跟老子说‘我们不行’,‘我们造不出来’,就让他滚过来看看这辆车——它身上,没有一颗螺丝是洋人给的!”
寂静过后,是雷鸣般的欢呼。
“大帅焊字,国器自生!”
也就在这一刻,张作霖的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轰然炸响,如同天雷滚滚:
【警告!检测到“知识平权”言论及行为造成大规模思想冲击,影响力正在全域扩散!】
【情绪波动值监测:全民沸腾指数+90%,列强恐惧指数+70%(警告:已监测到多国驻奉天领事馆正在召开紧急会议,风险等级提升!)】
【奖励发放:基于“挖出思想的根”原则,奖励自动溯源……】
【晚清“福州船政学堂”最后一名教习之孙,携其祖父毕生手绘的全套机械制图手稿,已“梦中受召”,正连夜赶赴奉天!】
【民国初年“纺织机械之父”失散遗孤,携其父遗留的“多锭联动式自动织机”全套图纸,已现身奉天城外!】
【核心成就达成:“工业自立”!】
【解锁终极权限:“产业链联动”!
宿主的所有嘴炮奖励将不再局限于单一领域,系统将自动匹配军民最优转化路径,实现跨领域科技增殖!】
深夜,万籁俱寂。
张作霖独自一人站在刚刚下线的“赤子三号”坦克前。
巨大的钢铁猛兽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炮管,又摸了摸自己亲手焊上去的那几个字,触手滚烫。
他低声呢喃,像是在对坦克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老子点的不是火,是烧穿百年奴性的焰……”
他的眼前,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系统面板正幽幽地闪烁着光芒:
【当前东北工业体系技术依附度:32%】
【工业嘴炮系统等级:Lv.4】
【下一阶段任务:开启全国工业化燎原之势……】
几乎是同一时间,大连港的夜色中,一艘悬挂着巴拿马国旗的货轮,正悄无声息地卸下一批神秘的货物。
码头工人看到的货运单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南洋华侨实业团赠予奉天“反殖民技术基金会”高精密磨床一百台。
没人知道,这其实是系统奖励的另一种伪装。
风起于渤海之滨,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势。
张作霖从工厂出来,坐上返回大帅府的汽车。
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心里盘算着有了这批磨床,航空发动机的叶片精度又能上一个台阶。
这时,他的心腹,总参议杨宇霆敲了敲车窗,递上来一份文件,神色却有些凝重。
“大帅,兵工厂和大学的事,都走上正轨了,这火烧得旺。”杨宇霆压低了声音,眉头紧锁,“可是……底下人送来一份关于全奉天中学的教育整顿报告,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张作霖睁开眼,有些不耐烦:“娃娃们念书的事,有啥不对劲的?”
杨宇霆抿了抿嘴,似乎在斟酌用词:“报告上说,近来各中学堂里,学生们学唱的……都是些新歌。据说是为了‘增进睦邻友邦感情’,从日本那边传过来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
“而且,新换的课本里,字里行间,都在讲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