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车内的静谧》
劳斯莱斯幻影平稳地驶离酒店,将身后的喧嚣与霓虹彻底隔绝。车内,仿佛另一个世界。
林晚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偏头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酒精的后劲混杂着方才一场闹剧带来的心力交瘁,让她太阳穴隐隐作痛,思绪也变得粘稠而迟缓。她能感觉到身边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无形低气压,比车内的冷气还要沁人骨髓。
她懒得,也无力再去揣度他此刻的心情。是觉得她惹了麻烦,还是纯粹因所有物被觊觎而不悦?无论哪种,都让她感到一种深沉的疲惫。这份契约,远比她想象中更需要耗费心神去应对。
“地址。”傅璟深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是对前排司机说的。
司机恭敬地报出了林晚公寓的地址。
傅璟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落在身旁的女人身上。她蜷缩在宽大座椅里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车窗外的灯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一种易碎的苍白。平日里那双清澈又带着疏离感的眼眸此刻紧闭着,长睫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仿佛不堪重负。
他想起刚才在包厢里,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试图揽住她肩膀时,她下意识蹙紧的眉头和微微僵硬的身体。那不是欲拒还迎,是真实的排斥与无力。
一种陌生的,近乎滞涩的情绪,在他精密如仪器的心脏深处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很不舒服,像是运行顺畅的代码里混入了一个无法解析的字符。
“去江边。”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绕枫林路。”
司机明显愣了一下,枫林路僻静,且绕远,但先生的话从无质疑的余地,他立刻应道:“是,傅先生。”
承
命令下达,车厢内再次陷入沉寂。
车子改变了方向,驶离了繁华的主干道,转入一条沿江的景观路。这里的灯光变得稀疏而柔和,江风透过微微降下的车窗缝隙钻进来,带着水汽的微凉,吹散了车内原本沉闷的空气,也似乎吹散了林晚眉宇间的一丝痛楚。
车速放缓,引擎低沉的声音几乎被江涛声掩盖。
傅璟深的目光并未从林晚身上移开。他习惯于观察,分析,掌控一切。包括这个因为“基因计划”和“契约”而闯入他生活的女人。他看过她全部的资料——古画修复师,背景简单,性格看似温顺。可接触下来,他发现这份“简单”之下,藏着太多的违和感。
她面对挑衅时的冷静,修改契约条款时的犀利,还有此刻……即使睡着,身体依旧保持着一种下意识的警觉姿态。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修复师该有的状态。
他的视线掠过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手指纤长,骨节分明,是一双极其适合做精细工作的手。但借着窗外偶尔掠过的灯光,他似乎在她右手虎口和食指内侧的指腹处,看到了一层极淡、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薄茧。那不是握画笔或是修复工具能完全解释的……更像是长期摩擦某种特定材质留下的痕迹。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快得抓不住。
就在这时,车子经过一个稍大的颠簸。林晚的头轻轻从玻璃窗上滑落,眼看就要撞到窗框。
几乎是下意识的,傅璟深伸出了手。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稳稳地托住了她微烫的额角,避免了那一下磕碰。
转
掌心的触感细腻而脆弱,带着酒精蒸腾出的异常温度。傅璟深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他极其不习惯与人,尤其是女人,有这样不受控制的亲密接触。按照他既定的行为模式,他应该立刻收回手。
但,他没有。
睡梦中的林晚仿佛寻到了一处安稳的热源,无意识地在他掌心蹭了蹭,像一只终于找到巢穴的倦鸟,发出一声极轻极含糊的呓语。那声音太轻,被涛声和引擎声掩盖,他听不真切,只感觉到她呼吸似乎匀长了些许。
这种全然依赖的、无意识的举动,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他那片从未起过波澜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圈陌生的涟漪。那种滞涩感再次浮现,这次更清晰了些,带着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真是……荒谬。
他试图用理性分析这种异常。是因为“基因计划”中她是最优解,所以身体本能地对她产生接纳?还是单纯因为,此刻的她褪去了所有伪装和尖刺,显得……不那么令人讨厌?
分析失败。情绪变量无法被纳入他熟悉的逻辑公式。
他保持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没有动。任由她的重量完全依赖在他的手掌上。车内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以及车外永恒般的江涛声。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凝固在这一刻。先前在酒店里因看到她被纠缠而腾起的暴戾与烦躁,竟在这片静谧中奇异地被抚平了。
他甚至注意到,她今天用的洗发水是淡淡的草木香,与他书房里惯用的冷冽松香不同,却意外地不让人觉得排斥。
合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缓缓驶回市区,临近林晚所住的公寓楼下。
傅璟深轻轻收回了手,动作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谨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失去支撑的林晚脑袋轻轻一点,羽睫微颤,似有醒转的迹象。
司机停稳车辆,恭敬地等候指示。
傅璟深没有立刻叫醒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车内顶灯未开,只有仪表盘幽微的光线勾勒着他深邃的侧脸轮廓,看不清表情。
林晚缓缓睁开眼,意识尚未完全回笼,模糊的视线对上的,便是黑暗中傅璟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方才睡梦中那温暖安稳的触感似乎还未散去,与眼前男人惯常的冰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到了?”她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柔软。
“嗯。”他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林晚坐直身体,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记忆逐渐回笼。庆功宴,被灌酒,傅璟深突然出现……以及,梦中那片让她安心贪恋的温暖。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傅璟深自然垂放在身侧的手,骨节分明,一如他这个人,透着疏离和力量感。会是……吗?
她甩开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拉开车门,夜风一吹,清醒了不少。
“今晚,谢谢傅总解围。”她站在车外,礼貌而疏离地道谢。
傅璟深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比平时似乎多了些难以分辨的东西。“好好休息。”
车门关上,黑色的幻影无声滑入夜色,消失不见。
林晚站在原地,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今晚的傅璟深,似乎有哪里不一样。而更让她心悸的是,那个短暂却真实的温暖梦境,以及……在彻底清醒前,她恍惚间听到的,自己那句无意识的呢喃。
她好像,在梦里喊了一个……不该再提起的名字。
傅璟深坐在疾驰的车内,指间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林晚肌肤的微烫触感和那声模糊的呓语。他微微蹙眉,对着前排的助理顾言澈,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不容置疑:
“去查清楚,她梦里喊的那个‘阿湛’……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