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合上的声音清脆得像骨头断裂。
山本重信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被加州清光的刀柄轻轻顶了下巴:“呼吸太大会碰到刀刃哦,老爷子。”
“我……”山本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需要请示更高层——”
“不用了。”凌笑笑从茶碟上拈起最后一块马卡龙,粉色的糖壳在指尖微微发光。
“山本重信,时间政府七人管理委员会副主席,实际掌权者之一。过去六年里,你主持了十七次关于‘织梦者’项目的闭门会议,签署了九份风险免责协议,并且——”
她顿了顿,咬了一口马卡龙,“在第三次实验事故导致二十个本丸崩溃后,你在内部报告中将责任归咎于‘审神者灵力不足’。”
山本重信的脸从苍白转为死灰。
“你怎么...”
“我们有自己的情报网。”笑面青江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二楼的栏杆上,手里晃着一叠文件,“你们的档案室防火系统不错,但防不住小夜哦。”
小夜左文字在阴影中微微点头,怀里抱着的不是柿子,而是整整一箱标着“绝密”的档案袋。
“现在,”凌笑笑舔掉指尖的糖粉,“选择很简单。同意我的三个条件,或者...”
她没说完。
但不需要说完。
因为烛台切光忠推着一个餐车从侧厅走了出来,餐车上盖着银质餐罩,看起来像是要上主菜。他在大厅中央停下,对着凌笑笑优雅行礼:“主公,您要的‘备选方案展示道具’已经准备好了。”
所有目光聚焦在那个餐车上。
山本重信喉结滚动。
他身后的高级管理们开始交换惊恐的眼神,他们想到了各种可怕的可能性,从人头到炸弹,从诅咒物到……
烛台切掀开了餐罩。
餐车上整齐摆放着三层点心架,但架子上放的既不是司康也不是三明治,而是……
“徽章?”一名年轻的管理忍不住出声。
确实是徽章。
时间政府各级管理人员的身份徽章,从最低级的文员到高级干事,大约五十枚,在点心室温暖的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它们被精心排列成同心圆图案,最中心是七枚镶金边的委员徽章。
“今早我们从各位办公室‘借’来的。”
烛台切微笑着说,“不得不说,时政的徽章设计很有品位。特别是这一枚——”他指向最中心的一枚,“山本副主席的专属徽章,背面还刻着家纹呢。”
山本重信下意识摸向自己胸前——空的。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什么时候?怎么做到的?他今天早上明明别上了徽章,进入大厅前还检查过...
“另外,”大和守安定依然用刀抵着山本的脖子,但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本深蓝色封面的笔记本。
“这是山本副主席的私人日记。昨天的那篇很有意思呢——‘实验风险已超出预期,但若此时停止,前期投入将全部白费。权衡之下,继续推进是唯一选择。’”
石切丸低沉的嗓音从后方传来:“此为,妄执之语。”
场面寂静了几秒。
然后,凌笑笑端起茶杯:“所以,山本先生。你认为这些徽章和日记,如果出现在时政全体员工,包括那些基层文员、清洁工、食堂阿姨的邮箱里,会发生什么?”
她轻轻吹散热气:“或者,出现在各大本丸的公告板上?出现在历史修正主义者偶尔会访问的暗网论坛上?出现在……嗯,比如明天出版的《东京新闻》社会版?”
山本重信腿软了。
如果不是前后左右都是刀,他可能会直接瘫倒在地。
“你,你不能……”
“我们能。”鹤丸国永的声音从天花板上传来。
他倒挂在破碎的水晶吊灯上,手里玩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投影仪遥控器,“事实上,小贞他们已经在做邮件群发了哦。定时发送,设定是——唔,如果一小时内不取消,就会自动发送给时政全体员工邮箱列表上的所有地址。”
“列表有3742人哦。”太鼓钟贞宗从二楼探出头,手里举着笔记本电脑,“我还贴心地把邮件主题写成了‘年度福利发放通知’,这样点击率会比较高!”
“你们……”一个高级管理终于崩溃了,“这是恐吓!是犯罪!”
“犯罪?”凌笑笑放下茶杯,瓷器的碰撞声让所有人心里一紧。
“用审神者和刀剑男士的生命做实验,算不算犯罪?伪造数据掩盖事故,算不算犯罪?为了所谓的‘科学进展’牺牲无辜者,算不算犯罪?”
她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每个字都像冰锥
“如果这是犯罪,”她站起身,走向餐车,拿起最中心那枚镶金边徽章,在指尖转动,“那我今天就是来‘报案’的。只是报案的方式...稍微直接了一点。”
山本重信终于找回了声音:“就算你公开这些...时政也不会垮!我们有数百年的积累,有政府的支持,有...”
“有民众的信任?”凌笑笑打断他,“如果民众知道,他们供奉的神社里那些被祝福的御守,制作材料来自被迫进行时间跳跃实验的刀剑男士的灵力残片?”
山本重信僵住了。
“如果审神者知道,他们每年接受的‘灵力检测’,实际上是在采集数据用于不人道的实验?”
“如果政府知道,时政的‘时间线维护预算’有百分之三十流向了黑市,用于购买禁忌的时间操控装置?”
她每说一句,就有一枚徽章从她指尖滑落,掉在银质餐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叮。叮。叮。
声音不大,却像丧钟。
“山本先生,”凌笑笑走到他面前,虽然身高不及对方,但气场让山本本能地后退,然后被刀锋逼回原位,“你似乎不明白一件事。”
她微微仰头,直视他的眼睛。
“我根本不在乎时政垮不垮。”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比之前所有的威胁都更可怕。
“我在乎的,只有我的刀剑。”她侧身,目光扫过整个大厅扫过压切长谷部紧绷的下颌线,扫过加州清光眼中闪烁的骄傲,扫过所有刀剑男士沉默而坚定的身影。
“在最近的一次融合震荡中他们保护了我。他们在时间乱流中没有放弃。他们在你们所谓的‘实验’中,用身体为我撑起了一片稳定的空间。”
那时她还处在重新生长的幼年期,本丸动荡,山川草木本丸的一切都在年幼的她面前化为灰烬,就像时空破碎。
而她的刀剑们不管在哪里,在干什么,都第一时间奔向她。就算他们不说,她也知道,他们早已做好随时为她牺牲的准备。哪怕经历了那么多次的融合震荡,三日月他们也依然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担忧年幼的主人被时空乱流吓到。
想到这里,她转回头,眼神冷得像极地的冰。
“所以现在,轮到我了。”
山本重信张了张嘴,但没发出声音。
他身后的高级管理们已经彻底丧失了斗志,有人开始计算自己的退休金能不能撑到这场风波结束,有人在想怎么把责任推给别人,还有人在认真考虑要不要当场辞职。
“三个条件。”凌笑笑重复,“数据、记录、道歉和赔偿。缺一不可。”
之所以没有以牙还牙的打算,是因为她不想伤及无辜的刀剑。就算要还,那也要将所有的主谋凑齐了,圈起来一起体验一下时空乱流,才能让它们印象深刻!
她顿了顿,忽然露出一个微笑,这个笑容甚至称得上甜美,但在山本看来比任何威胁都恐怖。
“当然,谈判要有谈判的样子。”她打了个响指。
“长谷部,准备会议室。光忠,茶点升级。歌仙,把‘展品’调整一下,吊着不舒服,换成座椅捆绑吧。毕竟我们是文明人。”
本丸的刀剑们瞬间动了起来。
效率高得令人窒息。
十分钟后,原本一片狼藉的大厅被清理出了一个整洁的圆形区域。
那些被吊着的时政刀剑被小心地放下来,绑在椅子上,歌仙坚持要按照刀派和时代风格排列座椅,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刀剑茶话会”布局。
一张长桌被搬了出来,铺上了洁白的桌布。
烛台切光忠和歌仙兼定合作布置了茶点:三层点心架重新装满,这次还多了和果子、羊羹和手作巧克力。
巴形薙刀默默地在每个人面前摆上骨瓷茶杯,包括时政高层们,虽然他们的手还被绑在椅子扶手上。
“请用茶。”凌笑笑在主位坐下,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可以边喝边谈。”
山本重信看着面前那杯热气腾腾的煎茶,又看了看自己还被绑在扶手上的手,脸上露出了荒谬至极的表情。
“啊,抱歉。”加州清光恍然大悟,弯腰解开了山本右手的绳子,但左手的依然绑着,“这样就能喝了吧?需要我喂您吗?虽然不太擅长这个啦...”
“不,不用。”山本机械地端起茶杯,茶水因为手抖而微微荡漾。
其他高层也得到了同样的待遇,一手自由,一手被缚。
整个场面诡异得无法用语言形容:二十多个时政高层被绑在精致的扶手椅上,面前摆着顶级茶点,周围站着或坐着全副武装的刀剑男士,而会议主持人是个正在认真研究该先吃草莓大福还是栗子羊羹的年轻女子。
“那么,”凌笑笑终于选定了栗子羊羹,用银质小叉子切下一块,“从第一个条件开始。完整实验数据什么时候能给我?”
山本重信抿了口茶,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数据,数据在最高保密服务器里,需要三重权限……”
“三重权限你有两重,”凌笑笑头也不抬,“第三重在谁那里?”
“委员会主席,藤原阁下……”
“藤原康政,七十三岁,目前因病休假,实际已三个月未参与管理。”
凌笑笑吃完羊羹,开始进攻草莓大福,“他的权限密钥存放在时政地下三层保险库,保险库密码每周更换,这周的密码是‘凤凰院’的罗马音,大小写混合加数字,需要我背出来吗?”
山本重信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桌上。
煎茶洒了一桌布。
烛台切光忠无声地出现,用毛巾迅速清理干净,然后换上新茶杯,重新倒茶。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超过十秒。
“你……你究竟……”山本的声音在颤抖。
“我说了,我们有情报网。”凌笑笑满足地咽下草莓大福,“小夜?”
小夜左文字默默走到桌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型存储设备,放在桌上。设备侧面贴着一张便签,上面工整地写着:“服务器备份数据,已验证完整性。”
“这是……”一个年轻的管理瞪大眼睛。
“你们‘最高保密服务器’里所有关于‘织梦者’项目的数据。”凌笑笑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昨晚备份的。所以其实第一个条件已经完成了——我只是想看看你们会不会老实交出来。”
她环视一圈震惊的面孔,笑了笑:“测试结果:不及格。”
山本重信彻底崩溃了。
他瘫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第二个条件,”凌笑笑继续,“会议记录和责任人名单。这个你们应该没有备份吧?毕竟都是纸质记录,锁在防时空扰动的特殊档案室里。”
她顿了顿,看向笑面青江。
青江微笑着举起一个古朴的木箱,箱子侧面刻着时政的徽章和“绝密·议事录”的字样。
“那个档案室的时空锁很有意思,”青江说,“但原理和本丸的防护结界很像。只要用相反的灵力频率共振,就能暂时打开一个缺口,大约三十秒。足够我把这个箱子带出来了。”
“三十秒……”负责档案管理的那个高层脸色惨白,“那不可能!除非你们有时政最高层的灵力波形数据!”
“我们有啊。”乱藤四郎蹦蹦跳跳地走过来,手里晃着一张灵力波形图。
“山本副主席的灵力波形,您喝茶时习惯用手指敲桌面对吧?每次敲击都会泄露微弱的灵力波动哦。”
山本重信呆呆地看着那张图,确实是他的灵力波形,每一个峰值都精确对应他的习惯性小动作。
“所以,”凌笑笑靠回椅背,“第二个条件也完成了。现在只剩第三个——道歉和赔偿。”
她这次没有看山本,而是看向那些被绑在椅子上的时政刀剑。
他们一直沉默着,但眼神里的情绪已经变了。从一开始的震惊、愤怒,到困惑,再到此刻某种复杂的、几乎可以说是羡慕的神情。
他们看到了这位阙光大人的刀剑们如何行动,默契、高效、彼此信任。
他们看到了凌笑笑如何掌控全局,冷静、智慧、绝对的保护欲。
他们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刀剑与审神者之间,原来可以是这样。
日本时政……甚至那些招来的隶属于总部的审神者们……从来没有……
“赔偿方案我已经拟好了。”凌笑笑从怀里掏出一卷卷轴,用丝带系着。她递给长谷部,长谷部恭敬地展开,开始宣读:
“第一条:时政立即停止所有世界融合相关实验。”
“第二条:成立独立调查委员会,成员包括受影响本丸的代表审神者,对实验事故进行全面调查。”
“第三条:对已崩溃本丸的审神者家属进行赔偿,对受损本丸提供灵力修复支持和资源补偿。”
“第四条:所有参与决策的高层管理人员公开道歉,并接受降职或辞退处理。”
“第五条:时政承诺,未来所有涉及刀剑男士和审神者的实验,必须经过本人同意,并公开所有风险和预案。”
后面的每一条都清晰、具体、无可辩驳。
长谷部念完后,卷轴自动卷起,飞回凌笑笑手中。
“至于道歉的形式,”她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我有个想法。”
她打了个响指。
所有的刀剑风铃同时静止。
所有的低语同时消失。
所有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三天后,在这里,举行公开道歉会。”凌笑笑的声音清晰地在寂静中回荡,“所有受影响本丸的审神者和刀剑都可以参加,现场或通过时空转播。时政七人管理委员会全员出席,当面宣读道歉声明,回答质询。”
她顿了顿,看向山本重信:“当然,你们可以选择不办。”
山本重信苦涩地问:“如果……不办呢?”
凌笑笑笑了。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扇完好的窗户。午后的风涌入大厅,吹动了她的发丝和裙摆。
“那我们就每周来一次‘下午茶’。”她回头,笑容灿烂得像窗外明媚的阳光,“每次都有新主题。下周我打算办个‘时政历史错误展’,下下周可以是‘预算流向艺术墙’,再下下周...”
她没有说完。
但也不需要说完。
山本重信闭上眼,良久,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
“我...需要和其他委员商议...”
“你们只有一个小时。”凌笑笑走回桌边,拿起自己的茶杯,举向空中,“一小时后,如果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
所有本丸刀剑同时举刀。
不是威胁的姿态,而是某种仪式性的动作,刀尖向上,在午后的阳光下连成一片光的森林。
“那这杯茶,”凌笑笑将茶杯微微倾斜,茶水在杯中荡漾,“就要换成别的饮料了。”
她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放下茶杯,对着长谷部点点头。
“走了。”
没有多余的话。
本丸的刀剑们开始有序撤离。
他们解开时政刀剑的束缚,但没收了所有本体刀。
他们清理了茶具,收起了点心架,甚至把打翻的椅子扶正。整个过程安静、高效,不到五分钟,大厅里就只剩下时政高层和他们空空如也的刀鞘。
还有满大厅的刀剑风铃,和墙上那幅用碎纸拼成的讽刺壁画。
凌笑笑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回头。
“对了,”她说,“茶点钱记在时政账上。毕竟你们请客嘛。”
她笑了笑,转身离开。
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
大厅里一片死寂。
只有风铃还在叮当作响,仿佛在嘲笑什么。
山本重信呆呆地看着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看着茶水中自己扭曲的倒影。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场“下午茶”,才刚刚开始。
而付账的,将是整个时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