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泄完对蔡家的不满,杜凤春话锋一转,脸上又堆起了那种媒人特有的、带着掂量和撮合意味的笑容,她朝外间方向使了个眼色,压低嗓门:
“红锁姐,咱说真格的。你觉得……外面那个小刘同志配咱家梦荷,怎么样?”
赵红锁虽然病着,但看人的眼力还在。她靠在被褥上,认真想了想,中肯地开口:“那后生……瞧着是不错。模样周正,眉眼也精神。”
“但关键是,我看他言谈举止,不像是一般庄户人家的孩子,透着一股子……嗯……见识和沉稳。”
“再加上你说他在城里有工作,还能开上边三轮,这家境估计不一般。” 说到这里,她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现实的忧虑,轻轻叹了口气。
“就是……就是条件太好了些。咱家梦荷虽说模样性子都没得挑,可终究是乡下丫头,家里条件你也知道,她爹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下面还有两个弟弟……”
“我就怕,人家那样的条件,眼界高,看不上咱这庄户人家的姑娘啊。别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哎哟我的好姐姐!你是没看到啊!” 杜凤春一听这话,顿时乐了,身子往前凑了凑,脸上露出一种的得意表情,声音压得更低,却掩不住那股兴奋劲儿。
“我跟你说了吧!刚才在蔡家门口,那小刘同志第一眼瞧见你们家梦荷,那眼神,哎呦喂,直接就直了!人都看呆了!要不是别人提醒,他估计还能在那儿愣半天呢!”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仿佛在重现那个关键瞬间:“你就没瞧见,他刚才接梦荷递过去的水碗时,那手碰了一下,两人都跟过了电似的!”
“梦荷丫头脸红的哟,跟那外头石榴花一样!我这双眼睛,看了多少年这个了,还能有错?这男人啊,要是对一个姑娘没点意思,他能是那个反应?”
杜凤春越说越起劲,仿佛已经看到了大红的谢媒礼在向她招手:“要我说,这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哦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小刘同志条件好是不假,可咱们梦荷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性子又温顺勤快,哪点配不上他?”
“再说了,他条件好,将来梦荷真跟了他,还能吃亏不成?你们赵家,不也能跟着沾点光?总比找个地里刨地食的强吧!”
她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又带着媒人特有的夸张和鼓动。
赵红锁听着,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蜡黄的脸色也似乎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希望而泛起一丝微光。
她回想起刚才刘文宇看自己侄女的眼神,似乎……确实有些不同寻常的关注。
再想想侄女那出众的模样和乖巧的性子,心里那份不自信渐渐被杜凤春描绘的美好前景冲淡了些。
“要真像妹子你说的这样……” 赵红锁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期盼,但依旧保持着谨慎。
“那……那倒是桩难得的好姻缘。可这事,终究还得她爹点头才行。”
“这你放心!” 杜凤春一拍胸脯,大包大揽,“只要你这边觉得行,能给敲敲边鼓,柳林大队那边,我回头就去找大牛兄弟说!”
“保准把小刘同志的情况一五一十、好好的跟他说道明白!这样的好人家,他还能不愿意?”
屋外石榴树下,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安静而美好。
屋内,一场新的“牵线”正在密锣紧鼓地展开,而这一切的中心——那位清丽如荷的姑娘,还浑然不觉,自己或许即将因为今天这场意外的邂逅而发生偏转。
刘文宇虽然坐在院子里,但屋里的对话却一字不落的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杜凤春扶着赵红锁从里屋出来时,日头已经完全升了起来,炙烤着干燥的土地,连院角那棵茂盛的石榴树也显得有些蔫蔫的。
楚春芳也是赶忙起身迎了上去,适时的提出告辞。
赵红锁脸色比刚才更加蜡黄,额上沁出虚汗,强撑着笑道:“现在太阳正毒,要不妹子,你们再坐会儿,喝口水歇歇脚……咳咳咳……咳咳咳……”
她话未说完,便被一阵剧烈而急促的咳嗽打断。
这咳嗽声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震出来,她不得不弯下腰,用手死死按住胸口,单薄的身子随着咳嗽剧烈颤抖,脸上瞬间因缺氧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杜凤春连忙在一旁替她拍背,但那咳嗽如同跗骨之蛆,缠绵不去,好半天才渐渐平息下来,只留下她靠在杜凤春身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神都有些涣散。
刘文宇站在一旁,眉头微蹙。听着赵红锁这咳嗽的声音,再结合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以及观察到的气色,心中已有了初步判断。
这咳嗽听起来痰音不重,并非是肺痨之类的恶疾,更像是风寒入体伤了肺气,加上身体底子虚弱。若再不好好调理,小病也能拖成大病。
眼看赵红锁气息稍平,刘文宇上前一步,语气温和而诚恳地开口:“赵婶,您这咳嗽……听着有些日子了吧?咳得这么厉害,可不能再硬扛着了。”
他顿了顿,目光清澈,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正好,我自己学过一些医术,要不……我帮您瞧瞧?或许能看出点门道,总比您这么难受着强。”
杜凤春一听,眼睛顿时一亮,连忙附和:“哎呀!可不是嘛!红锁姐,小刘同志是文化人,见识广,让他给看看准没错!”
她现在是越看刘文宇越满意,只觉得这年轻人不仅条件好,还懂得关心人,连医术都会,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金龟婿,自然要极力促成任何能展现他优点、拉近关系的机会。
赵红锁喘着气,抬起眼看向刘文宇。年轻人站在她面前,身姿挺拔,眼神干净而专注,没有丝毫嫌弃或不耐烦的神色。
她心里微微一暖,但还是有些怀疑的开口:“这……这怎么好意思麻烦小刘同志你……咳咳……我这就是受了点凉,不打紧……”
“赵婶,您别客气。”刘文宇微微一笑,笑容温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举手之劳而已。看病救人,本就是学医者的本分,谈不上麻烦。您要是不介意,我就帮您号号脉,再看看舌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