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老萧,你不地道啊!”
萧何全程配合,毫不挣扎,直到耳边传来刘邦戏谑的声音。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兄长何出此言?”
“嘿嘿!”刘邦笑道:“既然知道我是兄长,还不从实招来,你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弟兄几个,单单把你留下说话?对了,陛下给你封官了吗?什么官?大不大?”
前面的那几句,刘邦说得吊儿郎当。
但问到官职的时候,他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身子也不自觉往前凑了凑。
萧何见他这副模样,又看了看身后挤眉弄眼的卢绾、摩拳擦掌的樊哙,还有一脸焦灼的夏侯婴、周勃,无奈地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陛下确有任命,命我入少府,专司物资统筹之事。”
“少府?”刘邦咂摸了一下这两个字,挠了挠头,“是管啥的?比泗水亭长大多了吧?”
樊哙立刻接话:“管他管啥!能被陛下单独召见还封官,起码比亭长大十倍!萧何,以后你就是朝廷大官了,可得拉扯拉扯弟兄们!”
“休得胡言!”萧何急忙喝止。
“宫廷之中,祸从口出!少府掌皇家财政与物资调度,乃是朝廷重要机构,哪是亭长能比的?但这并非终局,不过是陛下的考察罢了。”
卢绾凑近刘邦,低声道:“老大,萧兄这是要发迹啊!咱们跟着沾光了!”
刘邦只觉得心痒难耐,拽着萧何的衣袖道:“考察?考察啥?陛下对咱们弟兄几个到底啥意思?总不能只给你封官,让俺们干等着吧?”
萧何与他相交了几十年,怎会不了解刘邦的意思。
这是急了啊!
“既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大秦没有路虎可开,但道理是一样的。
他们几人的关系非比寻常,其中隐隐以刘邦为首。
如今,单单自己得了陛下的青睐,刘邦觉得心里失落,那也是人之常情。
“兄长不用担心,依我看来,你的前途要高于我们。”
萧何安慰道。
“真的?”
刘邦知道萧何从来不会无的放矢,闻言大喜。
“老萧,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始皇帝肚子里的虫子。”
“嘘!噤声。兄长你不要命了!”萧何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都到了陛下眼皮子底下,这种大不敬的话,千万不要再说了。”
“唔唔唔......”刘邦奋力挣脱。
“知道了,下不为例。”说这话时,刘邦忍不住四下打量。
还好,这里全是自家兄弟。
萧何狠狠瞪着刘邦,直到他举手求饶,这才作罢。
接着刚才的话题,他思忖道:“我这么说,自然是有原因的。兄长可记得,陛下对咱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兄长。”
“你便是刘邦?”这就是皇帝陛下的开场白。
刘邦的眼睛眯了起来。
脑子里飞速回想大殿之上的情景。
那道御座上的身影威严得让人喘不过气,开口第一句便是直呼自己的名字。
当时只觉得魂飞魄散,如今经萧何一提醒,他品出了不一样的滋味。
他正在沉思,樊哙一拍大腿,已经嚷开了。
“对啊!陛下一定是早就听过俺老大的名声了!”
卢绾立刻附和道:“肯定是!刘老大在沛县可是响当当的人物,说不定陛下早就听说你仗义疏财、交游广阔,特意召你来的!”
夏侯婴也点头:“卢兄弟这话在理!萧大哥管物资,老大管人事,咱们弟兄几个正好搭伙,往后在朝廷里也能站稳脚跟!”
三人马屁声四起。
萧何只笑笑,没说话。
“行了吧!你们把牛都吹破了!”
刘邦难得地红了脸。
这几个小弟,人是真的好!但是,求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离谱!我有屁的个大名啊?还能传到始皇帝那里去!
刘邦只是经常性的装粗鲁,却不是真的憨憨,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但那就说不通了啊!始皇帝从哪里听说的我?甚至不惜强行把我们“请来”?
唯有这件事,刘邦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最后,他还是只能把目光投向萧何。
“老萧,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高人推荐我们?这一两年,你见过哪个高人到沛县来过?”
萧何见刘邦目光投来,眉头微蹙道:“高人举荐这话,陛下既已明说,定然不假。只是这‘高人’究竟是谁,又为何偏偏举荐兄长,我也猜不透。”
他顿了顿,仔细回想沛县过往:“这几年沛县境内,除了郡里派来的税吏、驿卒,便是往来的行商,皆是寻常人。若真有能入陛下法眼的高人,我断无可能不知。”
“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樊哙挠着后脑勺,一脸茫然,“还是说,是哪位路过的大官,碰巧见着老大你做了啥了不得的事?”
“做啥了不得的事?”刘邦自嘲地笑了笑,“无非是替县府送送徒役、在酒肆喝喝酒,难不成是我某次赊酒没还,反倒被高人瞧上了?”
这话逗得卢绾、夏侯婴几人低笑出声,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
萧何却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兄长莫要戏言。陛下此举绝非偶然,要么是这‘高人’真有通天本事,能隔着千里洞察人心;要么……”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众人:“要么,是陛下另有深意。或许举荐只是由头,陛下本就有意在民间寻访可用之人,兄长与我等不过是恰逢其会。”
“寻访可用之人?”刘邦摸了摸下巴,心里嘀咕,“天下这么多能人,陛下咋就偏偏找着咱们这群乡野汉子?”
“这便说不准了。”萧何叹了口气,“陛下心思深如渊海,我等凡人只能揣测一二。但眼下最要紧的,不是纠结这‘高人’是谁,而是抓住眼前的机会。”
他看向刘邦,语气恳切:“兄长性子活络,能识人、善应变,这便是最大的本钱。
“往后在行宫之中,切记收敛脾性,多听多看少言语,陛下既然特意召见,定然会观察我等言行。只要咱们安分守己、各司其职,总能等到陛下的安排。”
樊哙立刻拍着胸脯:“萧大哥放心!俺以后定然管住嘴、迈开腿,陛下让干啥就干啥,绝不多说一个字!”
卢绾也附和:“对!咱们就听老萧和老大的,好好表现,总能混个一官半职!”
刘邦点了点头,心里的疑惑虽未解开,但萧何的话让他安定了不少。
他攥了攥拳头:“老萧说得对!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好好表现,总不能让陛下觉得咱们沛县汉子都是窝囊废!”
萧何走到窗前,看了看日头,对众人道:“时间差不多,我先走了。你们切记不可四处走动,若有侍卫来传,务必恭敬应答,不可失礼。我安顿好后,会尽快想办法打探消息。”
说完,整了整身上的粗布衣衫,深深看了刘邦一眼,推门而出。
刘邦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弟兄,低声道:“咱们也别在这儿待着了,赶紧回偏院等着。往后说话行事,都小心着点,别给老萧添麻烦,也别给自己惹祸。”
众人纷纷应诺,跟着刘邦悄悄走出杂物间,朝着偏院的方向走去。
阳光穿过宫墙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刘邦走在最前面,脚步有些沉重,眼神却渐渐坚定起来——不管这背后藏着什么玄机,这都是他这辈子离富贵荣华最近的一次,绝不能轻易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