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的时间粘稠而缓慢。我们像一群受伤的野兽,蜷缩在暂时的巢穴里,舔舐伤口,警惕着外面的风吹草动。
顾倾城在楼下阴影中值守,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与山谷区污浊的背景融为一体。小林和健次简单清扫出一块能躺下的地方,用破旧的榻榻米垫底。
黑岩依旧在角落调息,脸色灰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
我将苏雨薇安置在最干燥的角落,再次用探针检查了她的状况——依旧昏迷,生命体征脆弱但稳定,那股侵蚀能量像蛰伏的毒蛇,暂时没有异动。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我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灵能补剂的药效还在持续,支撑着我的精神,但身体的透支是实实在在的。
我靠在斑驳的墙壁上,听着窗外山谷区特有的、混杂着各种方言叫卖声、孩童哭闹声和远处电视噪音的市井之音,心神却紧绷如弓弦。
这里并非世外桃源。山谷区的规则简单而残酷,我们这群突兀的“外来者”,就像滴入油锅的水,迟早会引来觊觎。
果然,没过多久,楼下就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粗鲁的吆喝声,说的是带着浓重口音的日语俚语,大意是收“管理费”的。
顾倾城没有立刻发出警报,说明来的不是“猎犬”那样的致命威胁,但麻烦终究是上门了。
脚步声沿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逼近,最终停在了阁楼门外。门被不客气地敲响,或者说,是砸响。
“开门!里面的!新来的吧?懂不懂规矩?”一个公鸭嗓喊道。
健次脸色一白,看向我,低声道:“是‘黑金组’的人,这片的地头蛇,专门收保护费放高利贷的,心狠手辣。”
小林紧张地握紧了拳头。黑岩睁开了眼,眼神冰冷。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和一丝隐忧。冲突是眼下最不希望看到的,但退缩只会被视为软弱,引来更大的麻烦。我需要用最小的代价解决问题。
我对小林和健次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退后,看好苏雨薇。然后,我整理了一下身上沾满污渍的衣服,脸上挤出一丝谦卑又带着点惶恐的表情,走过去拉开了门闩。
门外站着三个男人。为首的是个留着寸头、脖子戴着粗金链的壮汉,满脸横肉,眼神凶狠,嘴里叼着烟。他身后跟着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手里拿着钢管,吊儿郎当地打量着阁楼内部,目光扫过角落里的苏雨薇和顾倾城时,明显亮了一下,露出不怀好意的淫邪笑容。
“几位大哥,有事?”我用半生不熟的日语,配合着手势,装作怯生生地问。
寸头壮汉上下打量我,又瞄了一眼我身后的小林和昏迷的苏雨薇,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新来的?懂不懂这儿的规矩?这阁楼,是老子罩的!住进来,得交‘人头税’!”他伸出两根手指,“一个人头,一个月两万円!你们这儿……我数数,一、二、三……六个人!十二万!拿钱!”
十二万円?我们身上所有的现金加起来恐怕都没这个数。而且,他明显把昏迷的苏雨薇和小林都算上了,眼神中的贪婪毫不掩饰。
“大哥,我们……我们刚来,身上没那么多钱。”我继续装怂,身体微微发抖,“能不能宽限几天?我们找到活计就……”
“没钱?”寸头男脸色一沉,猛地推了我一把,力气很大,我顺势踉跄后退,撞在墙上。“没钱也好办!”他淫笑着,目光再次投向苏雨薇和顾倾城,“这两个妞儿不错嘛!让她们陪我们兄弟几个玩玩,这个月的税就免了!怎么样?”说着,他就要往里面挤。
他身后的两个混混也发出猥琐的笑声,摩拳擦掌。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调息的黑岩猛地睁开眼,一股凶悍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虽然虚弱,但那种尸山血海里爬出的煞气,让三个地痞动作一僵。
寸头男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妈的!还有个硬茬子?找死!”他抡起拳头就朝黑岩砸去,显然觉得黑岩受伤了好欺负。
一直沉默的顾倾城,不知何时已经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她的枪没有亮出来,但右手已经按在了后腰的枪柄上,眼神冰冷如刀,锁定了寸头男。只要他再动一下,下一秒就会血溅五步。
冲突一触即发!
“等等!”我猛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所有人都顿了一下。
我上前一步,挡在黑岩和顾倾城前面,脸上那丝惶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甚至带着点怜悯的笑容,看着寸头男。
“大哥,火气别这么大。”我慢慢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黑色皮包,打开,露出里面寒光闪闪的探针。“钱,我们没有。但我是个医生,懂点治病的土法子。我看大哥你……脸色不太好,印堂发黑,是不是经常半夜盗汗,腰膝酸软,偶尔还会头晕眼花,力不从心?”
我一边说,一边用拇指和食指捻起一根最细长的探针,针尖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一点寒星。我的语速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医生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笃定。
寸头男被我说得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眼神闪过一丝惊疑。我点出的症状,似乎说中了他的一些隐疾。
“你……你胡说什么!”他色厉内荏地吼道,但气势明显弱了几分。
“是不是胡说,试试就知道。”我微微一笑,手指轻弹,那根探针在我指尖灵活地转了个圈,“我扎一针,就能让你知道是不是。如果我说对了,这税……能不能免了?如果我说错了,任你处置。”
我的态度从容不迫,眼神清澈,带着一种医者的自信,与刚才怯懦的样子判若两人。这种反差,反而让寸头男和他手下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发毛。他们欺负惯了软柿子,遇到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反而迟疑了。
“你……你想干什么?”寸头男看着那根细长的针,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放心,不疼,就像被蚊子叮一下。”我上前一步,动作看似缓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大哥,你肝火旺,肾水不足,阴阳失调。这一针,帮你疏通一下经络,泻泻火气。”
话音未落,我手腕一抖,快如闪电!那根探针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刺入了寸头男小腹一侧的某个穴位!动作轻柔得仿佛羽毛拂过,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呃啊——!”
下一秒,寸头男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像一只被扔进油锅的虾米,猛地弓起身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冷汗如雨般涌出,全身剧烈地抽搐起来!他感觉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五脏六腑里疯狂搅动,又像是有一股极寒之气瞬间冻结了他的半边身体,剧痛和极致的酸麻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瞬间失禁!
“老大!”
“你对我们老大做了什么?”
两个混混吓得魂飞魄散,举起钢管却不敢上前。
我面无表情地拔出探针,用一块布擦了擦针尖。“看,火气泄出来就好了。现在是不是感觉……清爽多了?”我的声音依旧平静。
寸头男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只剩下倒吸冷气的份,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地狱来的恶魔。他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种诡异的痛苦。
“税,还收吗?”我蹲下身,看着他,轻声问道。
“不……不收了!不敢了!爷爷!饶命!”寸头男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求饶。
“以后,这地方,我罩了。”我站起身,扫了一眼那两个噤若寒蝉的混混,“明白吗?”
“明白!明白!”两人点头如捣蒜。
“滚吧。记住,管好你们的嘴巴。如果让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我晃了晃手中的探针。
三人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逃下了楼,连头都不敢回。
阁楼里恢复了寂静。小林和健次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黑岩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连门口的顾倾城,看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我收起探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一阵虚脱。刚才那一下,看似轻松,实则耗费了我不少心神,对力量和角度的控制要求极高,既要让对方感受到极致的痛苦和恐惧,又不能造成实质性的严重伤害。
“恶人还需恶人磨。”我靠在墙上,揉了揉太阳穴,对顾倾城苦笑道,“看来,在这‘山谷区’,当个‘恶医’,比当个好医生更管用。”
顾倾城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至少,暂时清净了。”
窗外,山谷区的天空,依旧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