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头场雨下得邪性,豆大的雨点子砸在鹿圈柞木栅栏上,噼啪作响。
郭春海披着蓑衣蹲在饲料棚里,手里的马灯晃出一圈昏黄的光。
栅栏里那十几头梅花鹿不安地转着圈,尤其是那头从狼口救下的花斑母鹿,鼻孔张得老大,喷出的白气在雨中凝成小漩涡。
不对劲。郭春海摸了摸饲料槽边的抓痕——三道并行的深沟,像是被什么猛兽的利爪挠过。他弯腰捡起块沾着口水的骨头,闻了闻,一股子腥膻味直冲脑门。
狼崽子突然从雨幕里窜出来,浑身湿得跟落汤鸡似的,嘴里却死死叼着撮灰毛。郭春海接过来对着灯一看,毛根上还带着血痂——是狼毛!
乌娜吉顶着块油布跑过来,怀里的小崽子哭得脸通红。昨晚闹腾一宿,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孩子直指后山,像是听见啥动静了。女婴突然伸出小手,抓住那撮狼毛就往嘴里塞。
郭春海心里咯噔一下。重生前这年春天,老金沟闹过狼灾,屯里折了二十多只羊。他抄起倚在墙边的五六半:二愣子!去把李老爷子请来,带上他的三眼铳
雨小了些,三人踩着泥泞往后山摸。狼崽子打头阵,鼻子贴着地皮一抽一抽的。二愣子背着杆老式猎枪,枪管上缠着防潮的油布条。李老爷子落在最后,烟袋锅子倒攥在手里当短棍使。
看这儿!二愣子突然压低声音。前方十步远的泥地上,赫然印着几个碗口大的爪印,趾间还连着蹼状的皮膜。郭春海蹲下身量了量步距——将近两米,这畜生体型小不了。
狼崽子冲着片灌木丛低吼。郭春海拨开枝叶一看,头皮顿时发麻:树根下堆着七八只野兔残骸,全被啃得只剩骨架,最怪的是每具骨架都少了右前腿。
是头狼,李老爷子吐了口烟,老辈人说,狼群猎食留条腿是祭山神。老头儿突然眯起眼,这爪印...像是那头独耳母狼的崽子。
雨又大了。三人循着踪迹追到老河套,水面涨得浑黄,冲下来不少枯枝败叶。二愣子刚要蹚水,郭春海一把拽住他——河中央飘着个东西,灰扑扑的,时沉时浮。
是狼!李老爷子眼尖。郭春海折了根长树枝把尸体拨过来,顿时倒吸口凉气:这狼浑身是伤,最致命的是脖子上那个血窟窿,边缘整齐得像被什么利器捅的。更怪的是,它右耳缺了一角。
不是野兽干的,郭春海翻检着伤口,是人。他忽然注意到狼嘴里咬着块蓝布条,跟周技术员那伙人穿的工装一个颜色。
回屯路上,三人谁也没说话。路过参园时,郭春海发现几株参苗被连根拔起,断口处沾着黏液,在雨中泛着诡异的蓝光。乌娜吉怀里的孩子突然哭起来,小手拼命指向老林子方向。
当晚,屯里组织了守夜。郭春海和二愣子蹲在鹿圈旁的草棚里,五六半架在窗台上。子夜时分,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狼嚎,不是平常那种悠长的调子,而是短促尖利的嘶吼,听得人后脊梁发冷。
来了!二愣子一激灵。郭春海眯眼望去,月光下十几双绿莹莹的眼睛正往屯子移动,最前头的那匹体型格外大,跑起来左前腿有点跛。
狼崽子突然炸了毛,地冲出去。郭春海刚要阻拦,鹿圈那边突然一声——花斑母鹿撞开了栅栏!这畜生眼睛泛着不正常的蓝光,径直冲向狼群,鹿角一挑就把头狼顶了个跟头。
混乱中,郭春海看清了那头狼的模样:右耳缺了一角,脖子上有道陈年伤疤,正是独耳母狼的崽子!更骇人的是,它左前腿扎着个注射器,针管里的蓝色液体已经推进去大半。
别开枪!郭春海按住二愣子的猎枪。狼群和疯鹿混战成一团,子弹很容易误伤。他抄起倚在墙边的钢叉刚要上前,林子里突然地射来一支弩箭,正中花斑母鹿后腿!
是那帮孙子!二愣子指着林子里的黑影。郭春海一个翻滚躲到饲料槽后,五六半上膛。借着月光,他看见三个穿蓝工装的正往参园方向跑,领头的那个一瘸一拐,正是周技术员!
狼群突然调转方向,冲着那几人扑去。郭春海趁机冲向鹿圈,花斑母鹿已经倒地抽搐,口吐白沫。他刚要查看伤势,乌娜吉突然在身后尖叫——女婴后颈的叶脉纹路正泛着蓝光,跟母鹿眼睛的颜色一模一样!
接着!白桦的声音突然从屋顶传来。女猎手甩下个皮囊,里头是些黑乎乎的膏药。郭春海会意,赶紧给母鹿敷上。说来也怪,药膏一沾伤口,那蓝光就慢慢淡了。
天亮时,狼群早没了踪影。参园边上躺着只死狼,嘴里死死咬着块蓝布。周技术员一伙又跑了,但这次他们落下了样东西——是个铁皮箱,里头装着几管蓝色药剂和本发黄的工作日志。
郭春海翻开最后一页,上面写着:A-7样本可使动物狂暴化,但遇白三水中和剂即失效。1984.3.15落款赫然是周技术员的签名!
乌娜吉怀里的孩子突然安静下来,小手抓着母亲的红头绳往郭春海这边递。绳结处不知何时多了颗狼牙,跟独耳母狼当年留下的那颗一模一样。
郭春海凝视着那颗狼牙,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他想起了与独耳母狼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以及它在临死前留下的那颗狼牙。此刻,这颗狼牙仿佛带着独耳母狼的气息,让他陷入了回忆之中。
乌娜吉看着郭春海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轻轻拍了拍孩子的手,示意他把红头绳递给郭春海。孩子似乎明白母亲的意思,将红头绳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郭春海的手中。
郭春海接过红头绳,感受着狼牙的冰冷触感。他知道,这颗狼牙不仅仅是一个装饰品,更是一种象征,一种与过去的联系。它或许代表着独耳母狼的勇气和坚韧,也或许是对郭春海的一种信任和托付。
郭春海紧紧握住红头绳,心中暗暗发誓,他要像独耳母狼一样勇敢无畏,保护好乌娜吉和孩子。他将这颗狼牙视为一种激励,一种力量的源泉,让它陪伴着自己,在未来的日子里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