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郭春海就带着猎队出发了。
这次的目标是马鹿——不是普通的马鹿,而是老黑山深处那群罕见的白唇鹿。
托罗布老爷子说,这群鹿每年这个时节都会到鹿鸣谷舔盐,鹿茸品质极佳。
记住,郭春海检查着每个人的装备,只取茸,不伤命。
猎队沿着一条干涸的古河道前进。河道两侧的岩石上布满了泛白的痕迹,那是动物们常年舔盐留下的。老崔弯腰捻了把土放在舌尖尝了尝,金牙一闪:咸的!这底下肯定有盐脉。
突然,走在前面的格帕欠举起拳头——这是发现目标的信号。众人立刻蹲下隐蔽。透过灌木丛,可以看到不远处有十几头马鹿正在舔舐岩壁。领头的公鹿体型硕大,鹿角刚刚骨化,表面还覆盖着天鹅绒般的茸毛,在晨光中泛着血色的光泽。
就是它,郭春海低声说,至少八斤茸。
按照计划,他们要在不惊动鹿群的情况下,将目标鹿引到预设的。这是鄂伦春人的古老智慧——在动物常走的路径上人工布置盐砖,诱导它们进入有利的狩猎位置。
二愣子负责绕到鹿群后方,用树叶发出声驱赶。格帕欠则在侧翼准备拦截可能逃跑的路线。郭春海和老崔埋伏在盐场附近的岩石后,手里拿着特制的套索——取茸不能见血,否则会影响药材品质。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鹿群听到声响后,果然沿着预设路线移动。那头大公鹿很快发现了新布置的盐砖,警惕地嗅了嗅,终于忍不住舔了起来。
就在郭春海准备出手时,意外发生了!一头母鹿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鹿群瞬间炸开!更糟的是,那头大公鹿受惊后不是逃跑,而是朝着二愣子藏身的方向冲了过去!
小心!郭春海大喊。
二愣子慌忙起身,却被树根绊倒。眼看惨剧就要发生,一声枪响划破山谷——郭春海果断对空鸣枪。枪声让公鹿改变了方向,但慌乱中它撞上了突出的树杈,左前腿顿时鲜血淋漓。
鹿群四散而逃,只留下受伤的公鹿在原地痛苦挣扎。郭春海走近查看,发现伤口很深,已经露出白骨。
废了,老崔摇摇头,就算不杀它,也活不过三天。
按照猎人的规矩,这种情况必须结束动物的痛苦。但就在郭春海举枪瞄准时,那头公鹿突然抬起头,黑亮的眼睛里映出他的影子。那一瞬间,他鬼使神差地放下了枪。
带它回去。
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带一头成年公鹿回去?将近三百斤的重量,十几里山路?
你疯了?老崔的金牙直打颤。
郭春海已经解下绑腿开始包扎鹿腿:老爷子不是常说要取之有道
最终,他们用树枝和绳索做了个简易担架,轮流抬着受伤的公鹿下山。这段路走得异常艰辛,到屯口时天已经黑透了。乌娜吉见到这情景,二话不说就去烧热水;托罗布老爷子则取出了珍藏的接骨药。
接下来的日子,公鹿被安置在合作社后院的旧仓房里。乌娜吉每天给它换药,孩子则好奇地围着这个大朋友转悠。令人惊讶的是,这头野性十足的大家伙居然很快适应了被照料的生活,尤其喜欢乌娜吉用蒲公英和苜蓿调制的病号饭。
两周后,县林业局的人听说了这事,专门派兽医来检查。临走时,那位戴眼镜的兽医感慨道:我工作二十年,头回见猎人救治伤鹿的。你们这觉悟,够上报纸了!
果然,没多久省报就派记者来采访。报道一出,狍子屯猎队救伤鹿的故事传遍了整个林区。更让人意外的是,林业局因此特批他们成立生态狩猎示范基地,允许在科研指导下限量狩猎。
因祸得福啊!老崔捧着批文,金牙闪闪发亮。
公鹿的伤渐渐好了,但已经不适合放归野外。郭春海和乌娜吉商量后,决定把它养在屯后的林场里。托罗布老爷子说这是山神的安排,还给鹿起了个鄂伦春名字阿尔山,意思是有福气的。
阿尔山成了屯里的明星。孩子们放学后都喜欢来看它,有时还会带些新鲜的柳树枝。令人称奇的是,这头公鹿似乎通人性,尤其亲近救它的郭春海一家。乌娜吉发现它爱吃山核桃,就常揣几个在兜里;小家伙则喜欢摸它毛茸茸的耳朵,一点也不害怕。
鹿茸自然没能取成,但林业局的补偿款比卖茸还多。更重要的是,这个意外让郭春海有了新想法——发展特色养殖。他查阅资料后发现,马鹿驯养在东北早有历史,鹿茸、鹿血、鹿胎都是珍贵药材。
咱们可以申请试点,他指着规划图对合作社成员说,既保护野外种群,又有稳定收入。
这个提议获得一致通过。县里对此非常支持,承诺提供技术指导和部分启动资金。更让人惊喜的是,阿尔山在来年春天竟然成功配种了三头母鹿,为养殖场打下了基础。
庆功宴上,托罗布老爷子穿着传统服饰,为阿尔山戴上用红绳编织的平安结。乌娜吉则端出了新研制的鹿茸养生汤,用的是阿尔山自然脱落的茸角,配上野山参和枸杞,香气扑鼻。
夜深了,郭春海独自来到鹿场。月光下,阿尔山安静地站在围栏边,见他来了,亲昵地凑过来嗅他的手掌。远处传来几声悠长的狼嚎,阿尔山立刻竖起耳朵,但没有惊慌。
郭春海摸着它厚实的颈部毛发,想起老爷子说的话:万物有灵,以心换心。明天或许还有新的挑战,但此刻,月光如水,夜风轻拂,一切都刚刚好。那些藏在山林间的故事,正等待着人们用善意和智慧去书写、去传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