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如潮水般涌过身侧，董越早已如脱缰野马，兴奋地扎入前方人流，在各个摊位间穿梭流连。
黄昭则不紧不慢地跟着，目光掠过琳琅满目的商品与嬉笑的人群，心中却莫名升起一丝异样。
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长街的另一头轻轻呼唤，牵引着他的心神。
他微微蹙眉，按捺不住那点好奇，脚下不自觉便偏离了主道，朝着感应到的方向踱去。
刚当掠过一个卖精巧绒花的摊位，只见那摊位前，一位身着鹅黄色浅淡深衣的少女正微微俯身，纤指拈起一枚玉兔抱月的绒花，就着摊主挑起的灯笼细看。
柔和的光线流淌在她侧脸，勾勒出精致柔和的线条。
眉宇间那抹惯有的轻愁似被眼前人间烟火气冲淡，不是蔡珏蔡昭姬，又是谁？
她身旁只跟着一个年纪相仿、脸蛋圆圆的小丫鬟，正指着另一支蝴蝶绒花，叽叽喳雀跃地说着什么。
黄昭心中顿时“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那所谓的召唤之感，源头竟是伊人体内的“知音蛊”！
连日来的那些春梦，让他如今根本无颜去面对蔡昭姬，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转身遁走。
然而，就在他脚步将移未移之际，蔡昭姬似有所感，恰巧回过头来，四目相对，将他硬生生的钉在了原地。
蔡昭姬的眸中清澈如水，却并无多少惊讶之色，少女的心思更为细腻，许是她通过“知音蛊”早已察觉到了他的靠近。
“小姐小姐！快看，是那位公子耶！”昭姬身旁的小丫鬟已兴奋地叫起来，手指毫不客气地指向黄昭。
昭姬轻轻拉下丫鬟的手，低声斥了一句：“休得无礼。”
黄昭心中叫苦不迭，那钻心蚀骨的疼痛记忆提醒他务必谨言慎行，千万莫要惹得这位小姐有半分不快。
他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拱手道：“昭姬小姐，好巧。”
蔡昭姬微微颔首回礼，鹅黄色的衣袖随着动作轻轻摆动，“黄……公子。确实好巧。父亲说今日外面热闹，许我出来走走，散散心。”
就在这时，董越这厮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手里还举着两串糖葫芦，一眼瞥见黄昭正与一位气质清绝的小娘子搭话，顿时眼前一亮，一个箭步就凑了上来，笑嘻嘻地插话：
“原来兄长认识这位小姐？怎地也不给愚弟引见引见？未免太不够意思了！”
他故作潇洒地整了整衣襟，对着昭姬拱手一礼，“在下董越，乃是董昭兄长的族弟。这位小姐是？”
黄昭无奈，只得简单介绍：“这位是蔡邕蔡大家的千金，昭姬小姐。”
董越一听“蔡邕”之名，神色立刻正经了几分，笑容愈发热情：“原来是蔡小姐！失敬失敬！蔡大家学问通天，晚辈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小姐，实乃三生有幸！
这祭山会人多眼杂，两位小姐独行恐有不便，既然碰上了便是缘分，不如与我等结伴同游如何？也好有个照应，定能添趣不少！”
蔡昭姬闻言，脸上那抹红晕似乎更深了些，她飞快地瞥了黄昭一眼，没有立刻答应，却也没有拒绝，只是微微垂下了眼帘，捻着那枚玉兔绒花。
黄昭正觉董越唐突，想要开口婉转圆场，一股令人心悸的刺痛感隐隐传来——那“知音蛊”竟似有发作的迹象！
他立刻一个激灵，瞬间明悟：蔡昭姬内心或许并非不愿同行，只是女儿家矜持，不好立刻答应男子的邀请，更或许……她是在看他的态度。
求生欲瞬间压倒了一切！当即话锋一转，顺着董越的话道，：“越弟所言甚是。不知……昭姬小姐意下如何？”
蔡昭姬这才抬起眼，目光如水波般在他脸上轻轻一荡：“如此……便有劳二位公子了。”
于是，四人行的队伍便就此成型。
董越是个极能活跃气氛的，加之那小丫鬟也是个活泼跳脱的性子，两人在前头开路，时而对街边吐火吞刀的杂技艺人评头论足，时而又被香气四溢的烤肉胡饼摊吸引过去。
黄昭与蔡昭姬则自然而然地稍稍落在了后面。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沉默，只听得见前头董越和丫鬟的说笑声，以及周遭鼎沸的人声。
走过一个画着各式糖人的小摊，黄昭想着总需打破僵局，便指着一个造型灵巧的小飞鸟糖人，对昭姬道：“这鸟儿倒是精巧，小姐可要尝尝？”
蔡昭姬目光扫过，却轻轻摇头，伸手指向了另一边：“那竹马……似乎更有趣些。”她的声音依旧不大，却带着一丝明确的偏好。
黄昭从善如流，立刻买下了那个竹马造型的糖人递给她。
昭姬接过，指尖与他轻微触碰，两人都似被烫到般迅速收回手。
她小口舔了一下糖人，甜味在舌尖化开，眉眼似乎也弯了弯。
又行至一处猜灯谜的摊档前，五彩斑斓的灯笼下悬挂着许多纸条，围了不少文人模样的青年在那捻须苦思。
蔡昭姬驻足，抬头看向一盏造型格外精巧的走马灯，上面用清秀的字迹书着一则谜语。
“‘月影轻移伴良人，共语窗前夜未深。’（打一字）。”
她凝眉思索片刻，眼中便有了了然之色，却并不说破，只是侧过头，眸光盈盈地看向黄昭。
黄昭被那目光一看，便凝神去想，略一思忖，便觉简单，脱口而出：“月伴良人，月傍良边，可不就是个‘朗’字么？”
话一出口，他猛然惊觉！直呼大意！
这哪里是简单的猜灯谜？谜底更需与昭姬心中所想一致方可！
他急忙瞥向昭姬，只见她唇角微抿，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的望着自己。
黄昭心头那要命的悸动感再次隐隐传来！他脑筋急转，立马改口，试探着说：“呃……且慢！‘朗’字虽能解前句，但与后半句‘共语窗前夜未深’的缠绵意境似乎……并不相符。
这‘月轻移’，或许亦可解读为‘阝’，依偎在‘良’人身边……莫非，谜底是郎君的‘郎’字？”
蔡昭姬闻言，唇角终于弯起一个清浅却动人的弧度，两颊飞红，羞涩地轻轻点头：“黄公子……思虑周全，大才。”
灯火映照下，眼波流转，那情态竟让黄昭一时看得有些怔忡，心头莫名一热，赶紧默念了几句净心咒。
完了，这小妮子出的哪里是灯谜，分明是想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