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长谈,两人各有保留,却各自交底。
时至此刻,郭妡并未给崇安公主什么实质性的,证明自己有政治价值的东西。
至于她使赵王党内部产生分裂,也到底还没彻底分裂。
充其量只是有些矛盾罢了。
如今箴言一出,赵王都被上天选中了,裴玄止还会犟么?
裴玄止打小就犟不过赵王啊。
何况裴家还有长长久久的富贵要维持下去,还如何跟赵王拗着。
他们迟早又重归一个阵营,那时,女人就不再重要。
所以公主并未全然信任她,又因她知道得有些多,更严密的看管在身侧。
郭妡也不急。
天亮后,去看神迹的人会越来越多。
官、民、皇家,往后数年都将络绎不绝。
直至能证明这神迹只是人为,众人嗤之以鼻后,再无人关注。
可如今,那里将会成为整个大弘最热门的“打卡点”。
而众目睽睽下,在龙山崖附近的,郊州跑出来的难民,就没人敢截杀了。
郊州的难民彻底封锁不住了,整个西南,难民的希望在哪儿?
唯独镇南军。
那么,楚国公很快就会有动作。
那时,她的机会真正到来,让公主得到想得到的,证明她的价值。
而她得到信任最好的契机,就是荷盈从张家村回来后,为她带回的东西。
在此之前,郭妡依旧每日埋头做着各色美食。
抽空教一教国公府的厨娘,心情好得很。
现在围在她身边这一批,已经是国公府派的第三批厨娘。
其中还有两个西府来的,都将郭妡这儿当做速成班,也不求学会颠勺那些。
就学学如何吊高汤,哪些菜适用怎样的火候。
至于菜式,回去可以自己琢磨。
公主亦在避雨亭里继续做着她的纨绔。
哪怕大雨滂沱,仍叫了几位娘子陪她打牌。
只是这些人都不如她阅历深见识广,想着龙山崖的天命箴言,个个魂不守舍。
公主无趣,叫人撑了伞就来找郭妡。
也不嫌厨房脏乱,没骨头似的趴在窗台上,故意挑逗郭妡。
“郭氏,你在做什么?”
郭妡瞥她一眼,不甚恭敬道:“鱼香肉丝。”
“嗯?”
鱼和肉这两字,出现在同一道菜里,可不是好菜名。
这姓郭的,又暗自讽刺她呢,真是彻彻底底的,再也不装了。
公主倒不生气,姓郭的这症状已经持续几天了。
她撇嘴道:“本宫不爱吃鱼。”
郭妡一笑,“巧了,这菜没鱼,仅是调个鱼香罢了。”
“鱼香也不喜欢,换了。”公主指尖一点,往旁边划了划。
郭妡勾了些芡,掂了两把锅,直接盛出来,“炒好了,殿下不爱吃,便自己丢了吧。”
“嘿!”公主高高扬起眉毛,“你这小娘子,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郭妡又笑了笑,“厨房重地,闲人莫来。”
这话一落,公主直接站得笔直,“啧啧”了几声,“你如今是嚣张,待本宫将你送去泷州,有你哭的时候。”
“那殿下大可看看,小人哭不哭。”
公主哼了声,外祖母说这女子娘家握着不少好东西。
只是从前没有多少野心,才不显山不露水。
前阵子,张将军酒后失言,才吐露出一些从川州富商那听来的消息,关于郭妡的消息。
若非那夜长谈,公主对她的怀疑还要更重几分。
毕竟世上命运悲苦,最后却被富贵迷了眼的人可不少。
凭什么她不是呢?
可那夜之后,公主只等一个她彻底坦诚的契机。
偏偏她又半点不急了。
这日日按部就班的生活,抽空与自己斗嘴,胆大包天的样子,倒把自己看急了。
公主甩甩手,真不想再搭理她。
而厨房里的几人,已见怪不怪。
在她们眼中,公主对郭娘子的纵容,真真是印证了郭娘子自夸那话:打小就招人喜欢。
两人默默对峙了一会儿,远处,冒雨跑来两位侍女。
“殿下,陛下派御史韦临到泷州,令赵王释放裴世子,如今裴世子已在回川州的路上。郊州都督在龙山崖附近,确实找到一只通身雪白的白鹿,想来就是那只白泽,现在也送往泷州去了。”
不管是不是白泽,自古以来,浑身雪白的动物,都是祥瑞。
这活的祥瑞坐实了,山崖上死的那个,如何不是真的?
公主眼眸轻转,又瞥了眼郭妡。
真是好淡定一个小娘子,听到赵王为天命储君的预言已找到可靠佐证,也半点不慌。
她不慌便不慌吧,自己也犯不着替她慌。
郊州那头,郊州都督程义礼没高兴两日,税粮事发。
自郊州逃出的一百四十多名难民,聚在祺州城外,字字泣血,乞求祺州庇护。
在此之前不久,悄无声息的,两个难民脱离队伍。
在朱记换了衣物装扮,用朱记伙计的身份,押送一车货物入城。
晌午,郭妡去找崇安公主,开门见山道:“殿下,进入郊州的机会已送到。”
崇安公主刚被叫醒,眼底迷离着,“嗯?”
“城外有大批郊州逃出的难民,其中有郊州的粮商,被盘剥得干净,九死一生才到祺州,殿下可去瞧瞧。”郭妡平静说着。
崇安公主迅速清醒,忙起身。
“你笃定郊州并非外敌侵扰,而是与那些山匪招认的情形一致?”
“笃定。”郭妡道。
崇安公主深深看她一眼,“好,本宫这就去看看。”
若真是如此,她着实不必在西南道与赵王争食,无需将镇南军拖进与各部土司对战的泥潭。
解决这般骇人听闻的内患,将整个郊州换成自己人,就代表自祺州往南都是她的势力,如何不算没白来呢?
而公主刚出碧落园,楚国公便请她过府议事。
公主折道又进了国公府。
进去便见那些难民都在府中,个个面黄肌瘦,浑身脏臭,正捧着粥碗狼吞虎咽,见了这些贵人也顾不上见礼。
实在是饿得太久,脑子都是混沌的。
公主锦衣玉食长大,二十多年来,长安附近从未出现过这般凄惨的难民。
骤然见这一百多人,当真是万分震怒。
其中有接近一半的人,怎么能瘦到这个程度,似一张纸皮,风轻轻一吹就要离地而去。
郭妡说,他们九死一生而来,这又岂止九死一生?
公主抬手制止身边侍从宣唱,默声穿过厅廊,进入正厅。
楚国公派去郊州的人,刚刚回来。
带回的消息叫人震惊,可公主已从郭妡那儿有了心理准备。
她当机立断:“不论江上水流如何湍急,立即渡江,抓捕郊州都督程义礼。镇南军今日之内调集粮食和兵马,随本宫亲自去郊州赈灾,至于父皇那儿,一应责任由我来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