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地的清晨被一层薄雾笼罩，昨夜的篝火余烬还冒着最后一缕青烟。满地碎石在晨光中泛着灰白的光泽，像一片荒芜的坟场。
四人早早收拾好行装。楚云澜对照地图，眉头紧锁：“穿过这片谷地，前面应该是‘沉雾沼泽’。但地图上标注的路径……被这些石傀毁了。”
昨夜那场混战，不仅摧毁了石傀，也把谷地地形破坏得面目全非。原本隐约可见的小径被碎石掩埋，几处关键的参照物——比如一块形似卧牛的巨石，一棵双生古树——都在战斗中崩碎了。
“只能摸索前进了。”战玲珑走到谷地边缘，望向雾霭深处，“沼泽更危险，必须在天黑前找到安全营地。”
苏晚晚小声问：“沼泽里……有什么？”
“毒瘴、泥潭、潜伏的水生妖兽。”楚云澜收起地图，“还有……其他队伍。”
最后那句话让气氛凝重起来。秘境开启已经三天，各支队伍逐渐深入，相遇的可能性越来越大。而在资源有限的秘境里，相遇往往意味着冲突。
林风检查着玄月臂铠，手背的阴阳佩缓缓旋转，灵力流转顺畅。昨夜的战斗让臂铠表面多了几道浅痕，但不影响使用。他想了想，又从储物袋里掏出几个小罐子——里面装着他特制的各种“应急物品”。
“你又要拿什么出来？”楚云澜瞥了一眼。
“有备无患嘛。”林风笑嘻嘻地打开一个罐子，里面是透明粘稠的胶状物，“这是‘超强胶水’，我本来打算用来粘符箓的——苏师妹画符老手抖，有时候符纸画到一半裂了，用这个能粘回去。”
“我、我现在不手抖了……”苏晚晚红着脸辩解。
“进步了进步了。”林风盖上罐子，“但带上总没错，万一谁的飞剑断了，法器裂了，还能临时粘粘。”
楚云澜嘴角抽搐：“飞剑断了用胶水粘？你当是补陶罐？”
“救急嘛。”林风理直气壮，“总比断了没法用好。”
战玲珑已经率先走进晨雾：“跟上。”
谷地不大，穿过碎石区后，前方果然出现了沼泽的迹象。地面从坚硬的红土变成湿润的淤泥，草木从稀疏的苔藓变成茂密的芦苇和香蒲。空气里弥漫着腐殖质和水汽混合的味道，隐约还有一股甜腻的腥气。
最麻烦的是雾。沼泽的雾气比谷地浓得多，能见度降到二十丈内，而且这雾似乎有隔绝灵识的效果，连战玲珑的感知范围都大幅缩小。
“跟紧，别走散。”楚云澜拔出长剑，走在最前面探路。
沼泽没有路，只有一片片勉强能下脚的“草地”——其实是密集的水生植物根系纠缠形成的浮岛，踩上去软绵绵的，下面就是不知多深的泥潭。
四人排成一列，小心翼翼地前进。林风殿后，手里拿着一根长竹竿——这是他临出发前用谷地的竹子现做的，用来试探前方地面是否坚实。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水域。水面浑浊，泛着铁锈色的泡沫，偶尔有气泡从水底冒出，“噗”的一声炸开，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硫磺味。
“绕过去。”战玲珑果断道，“这水有毒。”
队伍转向左侧，试图沿着水域边缘绕行。但没走多远，楚云澜忽然停下。
“前面有东西。”
透过浓雾，隐约能看到水域中央矗立着几尊黑影。不是植物，也不是岩石，是……某种建筑？
林风眯眼细看：“像是……亭子？”
“废墟。”战玲珑纠正，“看轮廓，应该是某种祭坛或观星台。”
那几尊黑影确实有人工痕迹，但残破得厉害，只剩下几根石柱和半截平台，歪歪斜斜地立在水中，像溺水者伸出的手。
“绕路还是探查？”楚云澜问。
战玲珑沉吟片刻：“探查。废墟可能藏有线索或遗物，但……小心。”
四人趟水向废墟靠近。水不深，只到膝盖，但水下淤泥松软，每一步都要用力拔腿。林风的长竹竿派上用场，探出前方有暗坑或深潭，避免了两次陷进去。
靠近废墟时，终于看清全貌。这确实是一座半沉入水中的石制建筑，原本可能有三层，现在只剩一层半。石料是青黑色的，表面刻满模糊的浮雕，大部分被水蚀得难以辨认。几根石柱上缠绕着墨绿色的水草，像巨蟒盘绕。
“有人来过。”楚云澜指向一根石柱底部——那里有几道新鲜的剑痕，还有半个模糊的脚印，印在青苔上，尚未被完全覆盖。
“不超过一天。”战玲珑蹲下查看，“至少三人，修为都不低。”
林风则被废墟中央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一尊半人高的石像，雕的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异兽：鱼身、鸟翼、蛇尾，头颅似龙非龙，口中衔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珠子是乳白色的，蒙着水垢，但隐约有微光流转。
“这是……”他凑近细看。
“别碰！”战玲珑和楚云澜同时喝止。
但林风的手已经伸到一半。他讪讪收回，嘴上却说：“我就是看看……这珠子，好像是‘避水珠’的雏形？古籍记载，上古修士常用水系灵兽内丹炼制避水法器，这雕像可能就是阵眼——”
话没说完，异变陡生。
不是雕像活了，是水。
以废墟为中心，周围的水面开始旋转，形成一个缓慢但巨大的漩涡。水底淤泥翻涌，带起更浓的硫磺恶臭。更可怕的是，漩涡中开始浮现出……石傀。
不是谷地里那种兽形石傀，而是人形。
它们从水底站起，淤泥从石质的躯体上滑落，露出青黑色的表面。一共六尊，每个都有丈许高，轮廓粗糙，没有五官，但手持石质的长矛或重剑，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威压。
“水底守卫！”楚云澜脸色骤变，“退！”
但退路已经被切断。另外三尊石傀从他们来时的方向浮出水面，堵住了后路。九尊石傀，形成一个包围圈。
“战！”战玲珑没有犹豫，冰魄剑出鞘，剑光如冰河倒悬，直取最近的一尊石傀。
“铛——！”
剑锋斩在石傀胸口，爆出一串火星。石傀只是晃了晃，胸口留下一道浅痕，反手就是一矛刺来。战玲珑侧身闪避，矛尖擦着她的衣角划过，带起的劲风将水面划开一道沟壑。
“好硬！”楚云澜也攻向一尊石傀，他的剑法更注重穿透，剑尖刺向石傀关节。但石质的连接处同样坚硬，只刺入半寸就被卡住，石傀一挥臂，险些将剑震飞。
苏晚晚扔出爆裂符。符箓在空中燃烧，化作火球砸在石傀身上。“轰”的一声，石傀被炸得后退两步，胸前焦黑一片，但……没碎。
“它们的防御比谷地那些强！”林风也迎上一尊石傀，玄月臂铠光芒大盛，一拳轰在石傀腹部。
“咚！”
闷响如擂鼓。石傀腹部裂开几道缝隙，但依然站着，石质的拳头砸向林风面门。林风匆忙架臂格挡，流云卸力阵全力运转，还是被震得手臂发麻，连退三步。
“打不破！”楚云澜咬牙，“除非找到弱点！”
“弱点在哪？”苏晚晚又扔出几张冰封符，暂时冻住一尊石傀的双腿，但冰层很快被挣裂。
战玲珑在战斗中观察。她的剑光如织网，在石傀周身游走，试探每一处关节、每一片甲胄的缝隙。终于，她发现异常。
“颈部！”她喝道，“颈部与躯干的连接处，有灵力流动的节点！”
楚云澜立刻会意，剑招一变，专攻石傀脖颈。果然，石傀对颈部的防护明显更严密，但一旦被刺中，动作就会出现短暂僵直。
“有效！但很难命中！”楚云澜一剑刺中石傀肩部，借力腾空，剑尖点向脖颈。石傀偏头，剑尖只划破石皮。
战斗陷入僵局。九尊石傀配合默契，虽然动作不快，但势大力沉，而且几乎不防御——它们太硬了，寻常攻击根本造不成实质性伤害。而四人的灵力在快速消耗，苏晚晚的符箓只剩不到十张，林风的臂铠也开始发烫——灵力负荷太大。
“这样下去不行！”林风喘着气，躲开一记石矛横扫，脚下的浮岛被余波震裂，淤泥飞溅。
慌乱中，他手往怀里一摸，想找颗异味丹试试——虽然对石头可能没用，但万一呢？
结果摸错了。
摸到的是那罐“超强胶水”。
罐子被刚才的震荡震开了盖子，胶水溅了他一手。黏糊糊、滑溜溜的，林风下意识甩手，想把胶水甩掉。
这一甩，甩出了一小团胶水，不偏不倚，正好糊在旁边一尊石傀的膝关节上。
那尊石傀正抬腿迈步，准备围攻战玲珑。胶水粘稠，瞬间把膝关节的缝隙填满。石傀的动作明显一滞——抬起的腿僵在半空，然后……放不下来了。
它试图用力，石质的关节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但胶水太黏，把活动部件死死粘在一起。石傀失去平衡，踉跄一步，单膝跪进水里，溅起大片泥浆。
所有人都愣了。
包括其他石傀——它们似乎有某种简单的意识，都转头看向同伴的异常。
战玲珑第一个反应过来。
她的眼睛亮了。
“林风！”她喝道，“胶水！往关节处涂！”
林风也明白了，立刻掏出整罐胶水，也不管浪不浪费，朝着最近一尊石傀的肘关节泼去。胶水在空中拉出透明的丝线，精准糊在关节缝隙。
那尊石傀正挥矛刺向楚云澜，肘关节被粘，动作瞬间变形，长矛歪向一边，刺了个空。楚云澜抓住机会，一剑刺入它颈部节点。
“咔嚓！”
石傀颈部碎裂，整个头颅歪向一边，眼中的灵力光芒熄灭，轰然倒地，碎成一堆石块。
“有效！”楚云澜精神大振，“苏晚晚，冰封符迟滞它们动作！林风，粘关节！”
战术瞬间明确。
苏晚晚不再攻击，而是专精控制。冰封符一张接一张扔出，虽然冻不住石傀全身，但能短暂迟滞它们的动作，哪怕只让它们慢上半拍。
林风成了关键。他拿着胶水罐，在石傀群中穿梭。玄月臂铠提供防御和速度，流云卸力阵让他能硬抗石傀的偶尔击中，反震雷纹则给近身的石傀造成麻烦。
更重要的是——胶水太好用了。
石傀的关节为了活动，缝隙比身体其他部位稍大，正好给胶水提供了渗透空间。一旦关节被粘，石傀的动作就会变得滑稽而笨拙：有的手臂举着放不下来，有的腿分不开迈不了步，有的脖子转不动只能直挺挺地往前看。
战玲珑和楚云澜则化身死神。他们专挑被粘住关节的石傀下手，剑光精准地刺入颈部节点。一剑一个，效率惊人。
“左边那个！膝关节点！”林风刚粘住一尊石傀的膝盖，战玲珑的剑就到了。
“右边！肘关节！”楚云澜配合默契。
苏晚晚也找到了节奏。她不再害怕，而是专注观察石傀的动作预兆，在它们抬腿、挥臂的瞬间扔出冰封符，让关节暴露得更充分。
九尊石傀，不到一盏茶时间，倒了六尊。
剩下三尊似乎“学聪明”了。它们不再主动进攻，而是背靠背站成三角阵型，石质的长矛和重剑指向外围，防守得密不透风。
“它们会战术？”林风惊讶。
“不是战术，是本能。”战玲珑盯着石傀，“应该是炼制时设定的基础应对模式。但……”
她看向林风手里的胶水罐：“还剩多少？”
“半罐。”林风晃了晃，“省着点用，还能粘七八个关节。”
“够了。”战玲珑看向楚云澜，“你左我右，林风中间，同时攻击，逼它们动起来。”
三人同时出手。
战玲珑剑光如瀑，从右侧强攻。楚云澜剑气凌厉，从左侧压迫。林风则正面冲锋，玄月臂铠光芒刺眼，一拳轰向中间那尊石傀的面门。
三尊石傀被迫应对。它们同时挥动武器格挡，动作整齐划一。
就在这一瞬间，林风手腕一翻，胶水罐倾斜，三股胶水呈扇形泼出。
他泼的不是石傀的关节，而是……武器。
胶水粘住了石矛和石剑，也粘住了石傀握武器的手。更绝的是，三尊石傀站得太近，胶水在空中拉丝，把它们的武器粘在了一起。
三尊石傀同时用力，想把武器抽回。但胶水粘性太强，这一用力，反而把彼此拉得更近。它们踉跄着撞在一起，石质的躯体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阵型彻底乱了。
“就是现在！”战玲珑和楚云澜如猛虎扑食。
剑光闪过。
三声脆响几乎同时响起。
最后三尊石傀颈部碎裂，轰然倒地。
水面恢复了平静，只有漩涡还在缓慢旋转，但已经弱了很多。九堆碎石散落在水中，像九座小小的坟墓。
四人站在废墟边缘，喘着粗气，浑身泥浆，狼狈不堪。
但赢了。
苏晚晚第一个笑出声——那是如释重负的、带着点后怕的笑：“我、我们赢了……”
林风看着手里空了一半的胶水罐，也咧嘴笑了：“这玩意儿……还挺好用？”
楚云澜收剑入鞘，走到一尊石傀残骸旁，用剑尖拨开碎石。碎石下，露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晶石，表面有淡淡的水纹光泽。
“水魄晶。”他捡起来，“炼制水系法器的上等材料。一尊石傀一块，九块，值不少贡献点。”
战玲珑则走到那尊异兽雕像前。雕像口中的珠子光芒已经黯淡，随着石傀被毁，它也失去了灵力来源。她伸手取下珠子，入手温润，但内部的灵韵所剩无几。
“阵眼核心，废了。”她递给林风，“不过材料还行，可以回收。”
林风接过珠子，又看看满地碎石，忽然问：“这些石傀……为什么会在这里？守护这座废墟？”
“可能。”楚云澜环顾四周，“这座废墟，或许曾是某个上古宗门的水下据点。石傀是守卫，那尊雕像……可能是控制核心，或者祭坛。”
“那我们现在算不算……盗墓？”林风小心翼翼地问。
“算探索遗迹。”战玲珑纠正，“秘境本就是无主之地，谁找到归谁。”
她开始收集碎石中的水魄晶。楚云澜也加入。苏晚晚则负责警戒——虽然石傀没了，但这片水域依然诡异。
林风蹲在异兽雕像旁，看着那颗失去光泽的珠子，又看看自己手里的胶水罐，忽然有个想法。
“师姐，”他说，“你说如果我用胶水，把一些爆裂符粘在石傀关节上，然后引爆……”
战玲珑动作一顿，转头看他。
楚云澜也看过来，眼神复杂。
“你……”楚云澜憋了半天，终于说，“……试试。”
林风眼睛亮了：“真的？”
“但别现在试。”战玲珑补充，“等找到安全地方，用碎石试验。”
“得令！”
四人迅速打扫战场。九块水魄晶，一些还算完整的石傀碎片（林风坚持要带回去研究），还有那颗废掉的阵眼珠子。收获不算丰厚，但首战告捷，而且找到了对付石傀的方法，意义更大。
离开废墟时，漩涡已经完全停止。水面恢复浑浊，只有那些碎石还昭示着刚才的战斗。
走出沼泽，重新踏上相对坚实的地面时，天色已近黄昏。
“今晚就在这里扎营。”楚云澜选了一片高地，视野开阔，远离水域。
营地很快搭好。今晚林风终于有心情做饭了——他用简易炉灶煮了一锅杂烩汤，加了肉干、菌菇、还有几片凝露草叶子，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吃饭时，楚云澜忽然开口：“林风。”
“嗯？”
“你那胶水……还有原料吗？”
“有啊。”林风从储物袋里掏出几个瓶瓶罐罐，“胶树汁、鱼鳔胶、还有一些特制的增粘剂，混合炼制就行。怎么，楚师兄想要？”
“……给我一份配方。”
林风咧嘴笑：“行啊！回去就给你！不过楚师兄，你要配方干啥？粘飞剑？”
楚云澜别过脸：“……研究。”
战玲珑低头喝汤，嘴角极轻地弯了弯。
苏晚晚小口吃着，忽然说：“林师兄，你今天……挺帅的。”
“啊？”林风一愣。
“就是……虽然一开始手忙脚乱，但关键时刻总能想出办法。”苏晚晚认真道，“我以前总觉得你不靠谱，但现在觉得……不靠谱也有不靠谱的好处。”
林风挠头：“苏师妹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夸你！”苏晚晚用力点头。
楚云澜轻咳一声，没说话，但往林风碗里夹了块肉。
这动作让林风受宠若惊：“楚师兄你……”
“多吃点。”楚云澜面无表情，“明天还要赶路。”
林风笑了，笑得很灿烂。
夜幕降临，篝火噼啪作响。
四人围坐火边，虽然依旧浑身泥浆，虽然明天还有未知的危险，但此刻，气氛是难得的轻松。
因为他们赢下了进入秘境后的第一场硬仗。
用最狼狈的方式，最不靠谱的道具，但赢了。
而且，他们开始真正成为一个队伍。
一个剑修、一个冰魄剑传人、一个符箓师、一个……胶水专家。
这组合听起来离谱。
但好像，还挺管用。
林风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光映在他脸上，暖洋洋的。
他忽然觉得，这秘境冒险……
还挺有意思的。
虽然手欠了点，虽然狼狈了点。
但至少，他们在一起。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