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夜色中噼啪作响，将四人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岩壁上，拉得很长。
白天的疲惫像浸透衣服的泥浆，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身上。楚云澜的右手虎口还残留着与石傀硬撼后的麻木感，战玲珑肩上的擦伤虽然敷了药，但动作时仍会牵起细微的刺痛。苏晚晚最惨——她灵力消耗过度，此刻小脸苍白，抱着膝盖缩在睡袋里，眼皮直打架。
只有林风精神尚可。他正蹲在火边，面前摊开一块油布，上面整齐摆放着今天的战利品：九块水魄晶，大小不一，最大的有巴掌大，最小的只如鸽卵；十几块还算完整的石傀碎片，大多是关节部位的零件；还有那颗从异兽雕像口中取下的乳白色珠子，此刻暗淡无光，像个普通的石球。
“按规矩来。”楚云澜率先开口，声音沙哑，“战利品统一分配。水魄晶按贡献和需求分配，其他材料……谁需要谁拿。”
这是青岚宗组队探索的惯例。避免内讧，也避免有人藏私。
战玲珑点头：“水魄晶是水系材料，我和楚云澜都用不上。苏晚晚的符箓以火、冰为主，也用不上。林风——”
“我要一块！”林风立刻举手，“就这块小的。”他指向那块最小的水魄晶，“我想试试能不能用它改进净水器——沼泽的水有毒，现有的净水器过滤效果不够。”
楚云澜皱眉：“水魄晶价值不菲，你就用来做净水器？”
“实用嘛。”林风理直气壮，“活着才能用贡献点，死了再多宝贝也是别人的。”
这话让人无法反驳。
战玲珑沉吟片刻：“那就给林风一块最小的。剩下的八块，回宗门后兑换贡献点，四人平分。”
“同意。”楚云澜没意见。苏晚晚也弱弱点头——她根本没力气说话。
接下来是石傀碎片。这些碎片材质特殊，青黑色，入手沉重，断面能看到细密的晶体结构。
“这些是‘沉水石’。”楚云澜拿起一块，对着火光细看，“一种特殊矿石，长期浸泡在灵水中会变得极其坚硬。可以用来炼制防御法器，或者……铺路。”
最后两个字说得有点勉强。沉水石确实坚硬，但重量太大，灵力传导性差，除了铺路砌墙，实在想不出太多用途。
“我要几块。”林风又举手，“我想研究它们的结构——为什么粘上胶水就动不了？是不是关节处的晶体排列有特殊规律？”
“随你。”楚云澜懒得管了。
战玲珑也拿了两块：“可以做阵基，布置土系防御阵时用得着。”
苏晚晚摇头，她对石头没兴趣。
最后是那颗乳白色珠子。
四人围着它看了半天。珠子表面粗糙，布满细小的气孔，像被腐蚀过。内部毫无灵力波动，就是个死物。
“废了。”楚云澜下了结论，“阵眼核心一旦失去灵力供养，就会退化成普通石材。没什么价值，扔了吧。”
“别啊。”林风把它捡起来，在手心掂了掂，“你们看，这珠子虽然没灵力了，但材质挺特别——不像石头，也不像玉石，更不像金属。”
“像什么？”苏晚晚小声问。
“像……骨头？”林风不确定，“但又不是普通骨头。师姐，你觉得呢？”
战玲珑接过珠子，指尖划过表面：“有生物纹理。可能是某种水系灵兽的骨珠，被炼制成阵眼。但现在灵韵尽失，确实没什么用了。”
“那给我吧。”林风伸手，“我拿回去研究研究，万一能废物利用呢？”
楚云澜已经懒得吐槽了。他摆摆手，示意随便。
战利品分配完毕。但林风没急着收起来，而是从那些石傀碎片堆里，又扒拉出几块不起眼的土黄色石块。
这些石块混杂在青黑色的沉水石碎片中，颜色相近，但质地完全不同——沉水石坚硬光滑，这些土黄色石块却粗糙松散，表面布满细孔，像风化的土块。
“这又是什么？”楚云澜瞥了一眼，“碎石渣吧。”
“不像。”林风拿起一块，用指甲刮了刮，刮下些黄色粉末。粉末在火光下泛着微弱的土褐色光泽。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小的便携丹炉——这是他特制的微型丹炉，平时用来做小实验或加热食物。把土黄色石块扔进去，指尖凝出一缕淡青色的丹火。
“你又要干什么？”楚云澜眉头紧皱。
“试试看。”林风专注地盯着丹炉，“我总觉得这石头不对劲。石傀是水底守卫，材料应该都是水属性。但这几块……有土腥味。”
丹火温度不高，只够将石块加热。几息后，石块表面开始泛红，但没融化，也没炸裂。又过了几息，林风鼻子抽了抽。
“有味道！”
确实有味道。一股淡淡的、清甜的香气从丹炉中飘出，像雨后泥土混着青草的气息，又像某种陈年药材的醇香。香气很淡，但在沼泽夜晚污浊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这是什么？”苏晚晚也闻到了，精神似乎好了一点。
林风加大火力。石块表面开始渗出细密的液体——不是水，是粘稠的、琥珀色的液滴，在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液体越来越多，汇聚在丹炉底部，香气也越来越浓。
“停！”战玲珑忽然喝道。
林风立刻收火。丹炉内的石块已经融化了大半，剩下些灰白色的渣滓。炉底积了薄薄一层琥珀色液体，大概有小半杯的量。
香气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营地。那味道清冽甘甜，吸入肺里，竟让人精神一振，连疲惫都缓解了几分。
“这是……”楚云澜凑近丹炉，眼睛瞪大了，“土精？！”
“土精？”林风茫然，“不是土块吗？”
“是土精！而且是品质极高的土精！”楚云澜声音带着难得的激动，“你看这灵液的颜色，这香气——起码是五百年以上的土精，在灵脉深处孕育而成！”
他看向林风，眼神复杂：“土精本身价值一般，但它渗出的‘土灵液’……是快速恢复灵力的极品灵药！比丹堂卖的回灵丹效果强三倍，而且几乎没有丹毒！”
这话让所有人都精神了。
苏晚晚挣扎着坐起来：“真、真的？”
战玲珑已经用玉勺舀起一点灵液，仔细端详。灵液粘稠，流动缓慢，内部有细碎的金色光点闪烁，像装着一片微缩的星河。
她将灵液滴在指尖，灵力探入。片刻后，点头确认：“纯度极高，灵力温和易吸收。这一小勺，足够让炼气期弟子灵力回满。对筑基期……也能恢复三成。”
三成！
要知道，筑基期修士灵力深厚，寻常回灵丹最多恢复一成，还要打坐炼化半个时辰。而这土灵液，似乎能直接吸收，速度更快。
“那这些石块……”林风看向剩下那几块土黄色石头，“都是土精？”
楚云澜数了数：“一共七块。大的三块，小的四块。”他看向林风，语气复杂，“你……怎么发现的？”
“就……觉得不对劲啊。”林风挠头，“石傀是水属性，材料应该都是水魄晶、沉水石这类。但这几块有土腥味，我就想试试加热会不会有变化——炼丹时经常这样，有些药材看起来普通，一加热就显出原形。”
他说得轻松，但楚云澜知道，这需要多敏锐的感知和多丰富的经验。至少他自己，完全没注意到那些“碎石渣”的特殊之处。
战玲珑已经开始分配：“七块土精，林风发现并提炼，独得三块。剩下四块，我们三人各一块。有问题吗？”
“没。”楚云澜痛快点头。按贡献，这分配很合理。
苏晚晚也摇头——她本来就没出什么力，能分一块已经是意外之喜。
林风倒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就试试手气……”
“该你的就是你的。”战玲珑打断他，从自己的那份土精里切下一小块，递给苏晚晚，“你灵力透支严重，今晚就炼化一点，明天才能赶路。”
苏晚晚接过，眼圈微红：“谢、谢谢战师姐……”
“用不着谢我。”战玲珑看向林风，“谢他。没有他，这些土精就是路边的石头。”
苏晚晚连忙转向林风，郑重行礼：“谢谢林师兄！”
“别别别，举手之劳。”林风连忙摆手，脸有点红。
楚云澜看着这一幕，沉默片刻，忽然开口：“林风。”
“嗯？”
“你之前说……要改进净水器？”
“是啊。沼泽水有毒，现有的净水器过滤不彻底，我喝了两口，肚子有点不舒服……”
“用水魄晶做核心，土精做滤层。”楚云澜快速说道，“水魄晶净化水质，土精吸附毒素。两者结合，效果应该很好。”
林风眼睛一亮：“对哦！土精能吸附杂质，我在丹堂见过类似的用法！楚师兄懂炼器？”
“略懂。”楚云澜难得谦虚，“剑峰也教炼器基础。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忙设计结构。”
“太好了！”林风兴奋起来，“我正好带了些工具和材料，咱们现在就开始？”
“明天吧。”战玲珑打断，“今晚先恢复。苏晚晚炼化土灵液，其他人打坐调息。林风，你也别折腾了，好好休息。”
林风看看兴奋的楚云澜，又看看严肃的战玲珑，只好点头：“那……明天早上弄？”
“嗯。”
夜色渐深。苏晚晚已经开始炼化土灵液——她切下米粒大小的一块，含在口中，闭目打坐。淡淡的土黄色光晕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
楚云澜也切了一小块，但没有立刻炼化。他走到林风身边，蹲下，指着那几块土精：“这些土精……品质很好。但直接炼化浪费了。如果能配合其他药材，炼制成‘厚土丹’，效果能再提三成。”
林风眨眨眼：“楚师兄会炼丹？”
“不会。”楚云澜坦然，“但我看过丹方。你有炼丹基础，我可以提供思路，你来炼。”
这是……合作邀请？
林风咧嘴笑了：“行啊！我正好带了些辅药——凝露草、甘霖花、还有一点百年茯苓。厚土丹的丹方我背过，就是没炼过……”
“那就试试。”楚云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失败了也不亏，反正土精本来就是白捡的。”
“楚师兄这话我爱听！”
两人凑在一起，低声讨论起来。楚云澜说丹方要点，林风补充细节；楚云澜讲药材处理，林风说火候控制。竟然越聊越投机。
战玲珑坐在一旁打坐，听着两人的讨论，嘴角微微扬起。
她想起三个月前，楚云澜对林风那句毫不客气的“拖油瓶”。
想起这些天楚云澜对林风那些“歪门邪道”的嫌弃。
现在呢？
现在他们在讨论炼丹，讨论炼器，讨论怎么把“废品”变成宝贝。
变化悄然发生。
不是因为林风突然变强了，也不是因为楚云澜突然好说话了。
是因为他们开始看到彼此的价值。
林风看到了楚云澜的严谨和知识渊博。
楚云澜看到了林风的敏锐和创造力。
这比任何战利品都珍贵。
夜深了。
苏晚晚已经炼化完毕，沉沉睡去，呼吸均匀，脸上有了血色。
楚云澜和林风也结束了讨论，约定明天一早开始试验。
篝火渐弱，林风添了柴，火光重新跳跃。
他坐在火边，看着手心里的三块土精。粗糙的外表下，是能快速恢复灵力的宝贵灵液。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在一堆碎石里，多看了一眼，多想了一步。
“师姐，”他轻声说，“你说秘境里，还有多少‘石头’其实是宝贝？”
战玲珑睁开眼，火光在她眼中跳跃。
“很多。”她说，“但能发现的人，很少。”
林风咧嘴笑了。
他把土精小心收好，躺进睡袋。
闭上眼睛前，他看了一眼楚云澜——那位骄傲的剑修师兄，此刻正闭目打坐，但嘴角似乎也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还有苏晚晚，睡得香甜。
还有战玲珑，守夜的身影在火光中挺拔如松。
真好。
他想。
虽然今天很狼狈，虽然差点被石傀打死。
但找到了土精，认识了土精的价值，还……好像得到了队友的认可。
这波不亏。
他翻了个身，很快沉入梦乡。
梦里，全是金黄色的灵液，和清甜的香气。
而明天，还有新的冒险，新的发现。
以及……新的“石头”，等着他去“变废为宝”。
这感觉，还挺不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