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拉着薛明蕙往后退,贴着墙躲进侧廊。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他低头看她,她也正望着他。保安的手电光扫了过来,掠过柱子,几乎照到他们脚边。
光消失了,他松开她的手,压低声音说:“走b口,别回头。”
她点点头,指尖从他袖口轻轻滑落。
他没有再看她,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走廊尽头有一扇消防门,推开便是狭窄的巷道。夜风涌入,带走了展厅里残留的血腥气息。他靠在墙上站了片刻,呼吸才慢慢平复下来。
半小时后,他来到文渊大学哲学系教学楼三楼的教室门口。西装仍整齐穿着,领带却已松开两扣。他看了眼手表,七点五十八分。上课铃响前两分钟,他推门走了进去。
教室里坐了大半学生。后排几个低头玩手机,前排一名戴眼镜的男生已经打开笔记本电脑。谢珩将公文包放在讲台上,取出钢笔和教案。那支钢笔通体漆黑,笔帽上刻着细密花纹,如同古老的符文。
他清了清嗓子:“今天讲时空悖论。”
无人抬头。后排一名女生打了个哈欠。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非线性时间”五个字。刚写下第一个字,粉笔突然炸裂,碎屑四溅。学生们吓了一跳,有人轻呼出声。
他并未停顿,拍了拍手,继续书写。掌心微微发烫,他低头看了一眼,仿佛有红线在皮肤下游走。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插进裤兜。
“你们有没有想过,过去并不是固定的?”他转过身,“比如你昨天做了一个决定,但十年后的你,其实早已知道结果。这不是预知,而是时间发生了折叠。”
前排男生举手:“老师,这和宿命有什么区别?”
“宿命是单向的。我讲的是循环。”他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一条缝。外面天色微亮,远处高楼顶端,一道人影一闪而过——那人披着黑袍,一手搭在腰间。
他立即合上百叶窗。
回到黑板前,他拿起红笔,在刚才写的字旁画了个圈,接着勾勒八卦图:乾、坤、震、巽,四卦连成一线。红笔划过之处,黑板表面竟泛起细微波纹。
“今天我们重点讲观测者效应。”他说,“当你注视一件事时,这件事的结果就已经改变了。”
后排女生小声问同桌:“他又开始说这些奇怪的话了?”
同桌耸耸肩:“反正考试不考。”
他不予理会。在八卦图中央点了一个点,低声说道:“干扰源已屏蔽。”
随后转身面对全班:“现在可以提问。”
众人一时怔住。以往他从不允许课堂提问。
一名男生试探着举手:“老师,如果时间是循环的,那我们是不是已经死过一次,只是不知道?”
“有可能。”谢珩答道,“更麻烦的是,有人正在利用这种循环,篡改关键节点。”
教室安静了几秒。
另一名女生问:“比如什么?”
“比如让本该活下来的人,在某一世突然死去。”他顿了顿,“或者让两个原本不该相遇的人,在某个时刻被强行拉在一起。”
说这话时,他的右手始终按着左腕。腕上的纹路仍在跳动,但比先前微弱了些。
下课铃响起,学生们陆续收拾东西离开。助教留下整理投影仪。
谢珩将教案收回包中,对助教说:“今天的作业,写一篇《周易》第六十四卦与量子纠缠关系的分析,不少于八百字。”
助教皱眉:“这题太偏了吧?”
“就当锻炼思维。”他看了眼门口,“记得交到我办公室。”
说完便拎包离去。
走廊空旷。他一步步走下楼梯。右脚落地时,鞋跟传来轻微震动,每一步都像在试探地面的反应。
二楼拐角处有个监控探头。他经过时,探头忽然转动,对准他的背影。下一秒灯光闪了一下,探头停止运转,画面变黑。
他没有回头。
五分钟后,他进入办公室。房间不大,靠墙是一整面书架,摆满了书籍:《先秦军事地理考》《汉晋星象录》,中间夹着几本《现代逻辑学导论》,最下方还有些无字封面的旧手抄本。
他脱下西装挂好,蹲到书柜前,挪开两本书,按下木板边缘的一个凸起。咔的一声,底层抽屉弹开。
里面是一张地图。
纸张脆弱,边角卷曲,墨迹深浅不一。他小心地铺在桌上。图中标注了三十六个边关镇,七个地点被红笔圈出,其中一处山谷还画上了叉。
他凝视那个叉许久,伸手摸了摸西装内袋。里面还剩半块玉佩,触感冰凉。
窗外传来车流声。城市灯火渐次亮起,广告牌闪烁不定。他起身关灯,拉上窗帘。
电脑屏幕亮起——是他设定的定时启动。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名为“project x”。
他点击打开,跳出多个加密文档。最新一条更新于昨晚十一点,内容仅三个字:“信号断。”
他盯着这三个字良久,打开另一个程序。界面显示一张旋转的星图。他输入一组坐标,局部放大后,出现一条红色轨迹。
“北线七镇失联,中段补给道被截。”他低声说,“你想逼我提前动手。”
合上电脑,他从笔筒取出那支黑笔,拧开笔帽,露出一段金属,形似短刃。他用它在地图上划线,将七个红圈连接起来,围成一个闭环。
笔尖划过之处,纸面微微发烫,留下焦痕般的印记。
放下笔,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室内寂静,唯有空调送风的声音。他呼吸平稳,眉头却始终未展。
十分钟后,他睁开眼,轻敲桌面,起身走向门边。门装的是电子锁,他输入密码,又拧动门把下的小旋钮——那是他自己加装的机械锁。
确认门已锁好,他回到桌前,打开最底层抽屉。里面是个铜盒,盖上有谢家标记。他将半块玉佩放入盒中,合上盖子。
然后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对方未语。
“是我。”他说,“计划照旧。她安全,我没暴露。”
对方依旧沉默。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望着窗外,“但我不能见她。现在见面可能引来追踪。等我把这张图看完,我会联系你。”
说完挂断。
他重新摊开地图,取出放大镜,仔细查看红圈区域的地势。笔尖轻点山谷,又移向东侧关口。
“你选这里设伏,是因为它看似死路。”他低声说,“可第十世我拆过一次,第七世你也试过,三次失败,你还敢再用?”
放下放大镜,他从包里拿出一本旧笔记本。封皮破损,页角卷起。第一页写着一行字:“癸卯年三月初七,北狄细作潜入京畿,伪装商队,携带毒药二十箱。”
字迹工整,日期却是昨天。
他翻到下一页,写下新的记录:“甲辰年四月十九,敌方启动记忆干扰,目标为S-7区域。反制措施已部署。”
写完合上本子,放回抽屉。
屋里再次归于沉寂。
他坐在桌前,双手覆在地图上。窗外霓虹灯光自帘缝渗入,在他脸上投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他一动不动,也不言语。
桌上的钢笔忽然轻轻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