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推开密室的门,走了进去,脚步未停。青崖站在一扇青铜门前,左腿的机关微微震动。他抬头望着谢珩,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终究没有开口。
谢珩走到他面前,掌心托着半块玉佩,还带着体温。他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青崖低头,机关腿弹出一把金属钥匙,造型奇特,边缘刻着细密纹路。他将钥匙插入石门上的凹槽。墙内传来齿轮缓慢而沉重的转动声,青铜门缓缓向两侧开启,露出其后的房间。
一股低频嗡鸣扑面而来。地面铺着黑色石板,上面镌刻着如星轨般的纹路,延伸至中央的圆形平台。九面铜镜围成一圈,每面镜上都浮现出模糊人影,面容不清,动作却熟悉得令人心颤——有人在战场上倒下,有人于雪地相拥,有人背靠背迎敌。
薛明蕙倚在墙边,呼吸轻浅。她看见这九面镜子,手指微动。荷包已空,药粉耗尽,身体几近虚脱,但她仍站着,未曾后退一步。
谢珩看了她一眼,未语,径直走向阵法中央。
他俯视地面中央的凹槽,形状与他靴中那截断裂的判官笔恰好吻合。他取出玄铁笔,笔身冰凉,断口参差。对准凹槽,用力插入。
金光骤然亮起。
并非刺目耀眼,而是如水波般漾开,顺着地砖纹路流淌。九面铜镜停止晃动,裂痕也不再蔓延。第一面镜中的画面重新稳定:谢珩倒在地上,薛明蕙扑上前扶住他,影像继续播放。
“还没坏。”薛明蕙低声说。
话音未落,主镜忽泛红光。一道身影浮现,身披狼纹黑袍,右手轻拍腰间挂坠。北狄王的笑声自镜中传出,不入耳,却直钻脑海。
“谢珩!你以为藏得好?”声音冰冷,“只要打碎这些记忆之镜,你们的轮回便断了。”
话毕,第一面镜子剧烈震颤,画面扭曲。镜中景象突变——不再是战场相救,而是谢珩举剑,一剑刺入薛明蕙胸口。她睁大双眼,抓住他的衣襟,缓缓倒下。
“假的。”薛明蕙咬牙。
第二面镜子亦变。第九世佛前许愿之景再现,可画面上,薛明蕙转身离去,谢珩跪于蒲团之上,头也不抬。
第三、第四面接连变幻,每一面皆映出彼此伤害的画面——或谢珩亲手喂她毒药,或她在深夜拔刀指向他心口。
“这是蛊虫。”谢珩凝视镜子,声音低沉,“他在每一世种下记忆蛊,如今想让我们亲手砸碎镜子。”
薛明蕙靠着墙,咳了一声,唇角溢出血丝。她抬手拭去,指尖微颤。她知道不该信这些幻象,可看着那些“自己”做出的事,心头仍是一阵钝痛。
“别看。”谢珩忽然道。
她抬眼。
他闭上双眸,手掌贴上阵眼旁的石柱。魔纹在他皮肤下游走,由暗红转为金色。呼吸渐缓,仿佛在计算什么。
数秒后,他睁眼,对青崖道:“启动腿甲共振,频率调至7.83赫兹。”
青崖点头,左腿机关嗡鸣作响,符文泛起淡蓝光芒。他静立不动,整个阵法却似被牵引,地面纹路隐隐发烫。
谢珩抬起判官笔,在空中划出一道波形。一边勾画,一边念出一串数字。非咒语,非古文,而是一组编码。每个音节落下,九面铜镜便震一下。
镜面浮出一层透明物质,似玻璃又厚于玻璃,缓缓覆盖整面镜体,将那些虚假画面隔绝在外。
北狄王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做了什么?”
谢珩不予理会。他盯着主镜,按下阵眼旁一个不起眼的小按钮——那是他自己加装的装置,无人知晓用途。
咔的一声。
所有铜镜质地突变,不再易碎,转为坚硬材质,表面浮现出细密电路纹路。
“防弹玻璃。”他说。
北狄王怔住。
“你说要砸?”谢珩望着镜中幻影,语气平静,“那就来试试。”
镜中人影面容扭曲,抬手凝聚黑气化作巨锤,狠狠砸向第一面镜子。轰然一声,镜面震荡,却未破裂。黑气散去,防护层完好无损。
他又连砸第二、第三面,皆无法撼动分毫。
“不可能!”他怒吼,“这是古代阵法,你怎么可能……”
“你忘了?”谢珩打断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第十世,我是物理教授。”
他依旧伫立,手仍按在按钮上。金光笼罩密室,阵法运转稳定。九面镜子恢复原状,真实记忆重现眼前——战场并肩作战,雪地相依取暖,佛前立誓,一次次死别,一次次重逢。
薛明蕙倚墙而坐,缓缓滑落至地。她太累了,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但她望着谢珩的背影,嘴角轻轻牵动了一下。
青崖收起机关腿的共振模式,符文黯淡下去。他站着,未语,只轻轻点头。
北狄王在镜中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越笑越响,终成狂笑。
“你以为这样就赢了?”他死死盯着谢珩,“你护得住镜子,护不住她的命。”
话音刚落,主镜画面一闪。现代都市街头浮现,霓虹闪烁。薛明蕙行于人群之中,身后一辆汽车猛然冲上人行道。
镜头拉近,司机戴着口罩,手中紧握一张符纸,其上纹路与蛊虫如出一辙。
“明天下午三点十七分。”北狄王道,“她会死在那条街上。”
谢珩神色未变。
他低头看表,时间是晚上八点二十三分。
不足十二小时。
他转身走向薛明蕙,蹲下,将半块玉佩放进她掌心。她的手冰冷,几乎握不住。
“你还记得第十世的事吗?”他问。
她摇头。
“没关系。”他说,“我会让你想起来。”
他站起身,对青崖道:“准备车。我要去城东实验室。”
青崖应声,转身离去。
谢珩最后望了一眼九面镜子。真实的画面仍在流转,前世种种一幕幕闪过。他收回目光,迈步跟上。
薛明蕙坐在地上,低头凝视手中的玉佩。它很冷,但她舍不得松手。
指尖轻轻抚过断口处,忽然觉得不对劲。
这块玉佩,好像本来就是完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