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蕙的手还放在谢珩的手心里，两人站在石碑前。她看着那行新刻的字——“你忘了第七世的事”。风从后面吹来，她的嫁衣袖子轻轻晃动。
她没说话，慢慢往前走。脚下的玉阶发着光，映出桃花的影子。谢珩跟在她身后半步，鞋底踩过花瓣，声音很轻。
他们走过一片荒地，前面有一块石头。三生石立在那里，颜色灰白，像是被雨水泡了很久。石头不高，只到她肩膀，边上有些裂痕，像是被人凿过又补上。
薛明蕙停下，伸手摸了上去。手指刚碰到石头，石头突然抖了一下。她咳了一声，一滴血落在石头缝里。
光从缝里透出来。
画面出现在空中。
第一世。黄沙满天，一个穿铠甲的男人扑向倒在地上的女子。箭射进他背上，他没有倒下，反而把女子护在身下。女子脸上有灰尘，眼神很慌。她抬手碰他的脸，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画面变了。
第五世。下雨天，一口井边，女子跪在地上，手里拿着剪刀。她剪断一根麻绳，另一个男人从井里爬出来，浑身湿透。她伸手拉他，自己也摔坐在泥水里。两人对视一眼，笑了。
第十世。巷子里下雨，油纸伞撑开。金钗掉在地上，两个人同时弯腰去捡。手指快碰到时，外面打雷。他们抬头看对方，眼神变了，好像认出了什么。
画面消失了。
薛明蕙收回手，手指还在抖。她低头看自己的袖口，帕子露了一角，上面有干掉的血迹。她没拿出来，只是紧紧攥住。
谢珩一直没动。他看着石头，忽然从怀里拿出一支簪子。黑色的，细长，尾端有点弯。那是轮回簪，穿过心魔胸口的那一支。
他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把簪子插进三生石中间的裂缝。
石头开始震动。
裂缝变大，裂开一道口子。蓝光涌出来，照在两人脸上。光里出现影子——高楼，车流，红绿灯闪烁，行人撑伞走过玻璃墙的大楼。广告牌上有两个演员的合照，男的穿西装，女的穿婚纱，下面写着剧名。
那是他们拍《双城记》的地方。
薛明蕙睁大眼睛。她记得那个片场。她拍完最后一场戏就晕了，醒来就在掖庭。那时她以为是意外。现在她知道不是。
谢珩盯着那道光，声音低了下来：“我们不是穿越来的。”
他停了一下，“是逃出来的。”
光一闪，簪子尾部浮出四个小字：璇玑婚书。转眼就不见了。
薛明蕙呼吸一紧。她想起小时候做的梦。破旧的御花园，石桌上刻着半幅图。每次她咳血，帕子上的纹路都能和梦里的图拼上。她一直以为那是预知，后来才明白，那是记忆。
她转身看他，“第七世……我们是谁？”
谢珩没回答。
他抬起手，按在石头边上。血从他手指流下，滴进裂缝。光猛地亮了一下。
新的画面出现。
一间屋子，夜里点着蜡烛。墙上挂着一幅画，是山河图。女人坐在桌边写字，男人站在门口看她。她回头一笑，放下笔。他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下一幕。官兵冲进来，砸门踢桌。女人被拖走，男人扑上去，被打倒。他趴在地上，嘴里吐出血沫。他抬头看她，嘴唇动了动。
她说了一句什么。
画面断了。
光变弱了。
薛明蕙站不稳，扶住石头。她喘了几口气，喉咙里有血腥味。她没擦嘴角，死死盯着刚才的画面。
“她说的那句话……”她声音哑了，“是不是‘别找我’？”
谢珩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他已经拔出簪子。石头还在裂，但不再发光。城市的影子没了，只剩黑暗。
他转头看她，“如果再来一次，你还愿意记起这些吗？”
她没马上答。
她看着石头上的裂缝，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然后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我不怕记得。”她说，“我怕忘了。”
她松开手，从袖子里拿出那块帕子。血已经干了，纹路清楚。她把它贴在石头上。
石头又震了一下。
这次没有画面，只有声音。
一个孩子的哭声。
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念一首诗。声音很轻，听不清词，但调子熟悉。她小时候生病，母亲就是这么哄她睡的。
薛明蕙眼眶红了。
她没哭，只是把帕子按得更紧。
谢珩看着她，忽然蹲下，用手撑地。他额头冒汗，脸色发白。他咬牙不出声，但手在抖。
薛明蕙发觉不对，立刻弯腰扶他。
“你怎么了？”
他摇头，想站起来，腿却使不上力。
她发现他腰侧的衣服湿了一块。
不是汗。
是血。
她掀开外袍，看见一道伤口正在渗血。位置和第一世他中箭的地方一样。
她抬头看他，“这是……轮回反噬？”
他勉强点头，“动了三生石，就要付出代价。”
“那你为什么还要插簪子？”
他看着她，眼神平静，“因为我想换种活法。”
“我不想再当将军，你也不用做医女。”
“下一世，你当导演，我来试镜。”
她愣住。
他居然在这种时候，说了句玩笑话。
她鼻子一酸，差点流泪。但她忍住了。
她把帕子从石头上拿下来，折好塞回袖中。然后她扶着他站起来。
“那就换。”她说，“你演男主，我写剧本。”
他笑了笑，靠在她肩上。
三生石还在裂，裂缝深处，那四个字又闪了一下：璇玑婚书。
薛明蕙抬头看天。
桃树不动，花瓣停在半空。
她扶着谢珩，一步一步往后退。
直到背靠上一面石墙。
她低头看他伤口，“得止血。”
他嗯了一声，手里还握着那支簪子。
她伸手去拿，“给我。”
他松开手。
簪子落在她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