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最上等的墨色绸缎,温柔地覆盖了静水湖。白日里的喧嚣与暗流,仿佛都随着夕阳一同沉入了湖底,只留下无边无际的静谧。水玲珑宫深处,那方与本源相连的幽蓝水玉平台,在星辉与月华的映照下,流淌着如梦似幻的微光。
默王妃与水清漓并未返回任何一座宫殿,而是选择留在了这方平台之上。对于他们而言,宫殿楼宇不过是遮风避雨的居所,唯有彼此身边,方是真正的归处。更何况,此刻主殿还被那令人作呕的赝品占据着,默是半步也不愿踏足。
水清漓静坐于平台中央,姿态依旧挺拔,却少了几分平日的孤高,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松弛。他冰蓝色的长发如瀑般披散,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默则慵懒地枕在他的膝上,身上盖着一件由最纯净的水灵之气凝成的薄纱,抵御着夜间的微寒。她闭着眼,呼吸均匀绵长,仿佛已然安睡。
但若细看,便能发现她那微微上扬的唇角,以及偶尔轻颤一下的、如同蝶翼般的长睫毛,显露出她并未真正入睡,而是沉浸在这种极致安宁与满足的状态中。
(真好……) 默在心中无声地喟叹。鼻息间萦绕的,是水清漓身上那独特的、如同雪后初霁的松林、又带着深海幽远气息的冷香;耳畔是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如同最古老的潮汐,永恒而令人心安;身体感受着他膝上传来的、微凉却坚实的触感。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惬意与安全。
白日里因那赝品而产生的种种负面情绪——厌恶、愤怒、鄙夷、乃至那近乎洁癖的烦躁——此刻早已被涤荡一空,如同被月光洗过的湖面,澄澈而平静。
(至于那个赝品现在心情如何……) 一个念头如同水面的浮萍,轻轻飘过默的心湖,随即便被更深的宁静所淹没。(谁在乎呢?)
她是真的不在乎了。
那冒牌货此刻是在寝殿内对着假戒指痴心妄想,还是因计划受阻而焦躁不安,亦或是与幕后指使者进行着徒劳的密谋……都与她无关,也影响不了她分毫。
在她看来,那赝品连同其背后的阴谋,不过是静水湖这片浩瀚水域中,偶然泛起的一丝微不足道的浊流。或许会暂时搅动水面,但终究会沉淀、消散,无法改变湖泊本身的深邃与纯净。有清漓在身边,执掌着一切,她又何必为那一丝浊流而烦心?
(反正结局早已注定。) 默的嘴角弯起一抹笃定的弧度。(他现在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痴妄,不过是为最终的落幕,增添几分可笑的注脚罢了。)
她甚至觉得,若没有那赝品的拙劣表演作为对比,她或许还无法如此深刻地体会到,此刻与清漓相守的这份宁静,是何等的珍贵与美好。从这个角度看,那冒牌货的存在,倒成了他们感情的“试金石”和“调味剂”了?虽然这“调味剂”的味道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想到这里,默忍不住轻笑出声,声音低如耳语。
水清漓垂眸,目光落在她带着笑意的侧脸上。月光下,她的肌肤莹白如玉,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那满足而狡黠的笑容,如同偷吃了蜜糖的狐儿。
“笑什么?”他清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却并不突兀,反而像是融入了风声水声之中。
默睁开眼,对上他深邃的眼眸,眼中的笑意更浓。她并未起身,只是蹭了蹭他的膝盖,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懒洋洋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你在身边,真好。那些跳梁小丑,再怎么折腾,也影响不了我们分毫。”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全然的信赖与满足。
水清漓没有回应,但默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似乎又柔和了几分。他抬起手,指尖掠过她散落在额前的发丝,动作轻柔而自然。那微凉的触感,让默舒服地眯起了眼。
(是啊,只要待在自家夫君身边,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默重新闭上眼,心中一片安然。
这水玉平台,虽无宫殿的华美,却与静水湖本源相连,天地为席,星月为灯,反而更添几分自在与超然。重要的是身边之人,而非身处何地。
夜风拂过,带来湖中水莲的清香。远处,似乎有夜栖的水鸟发出几声梦呓般的低鸣。整个天地,都沉浸在一种祥和而神秘的氛围中。
默不再去想明日的风波,也不再理会那赝品的死活。她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此刻的相守之中。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心跳,感受着天地间流淌的宁静力量。
对她而言,这便是最美好的夜晚。有他相伴,心外便无物可扰。
至于那寝殿中的赝品,便让他在自己的痴心妄想和焦灼不安中,度过这最后的、煎熬的夜晚吧。这与他何干?又与她和清漓何干呢?
星光悄然移动,月影渐渐西斜。水玉平台上的两人,依旧保持着相依的姿势,仿佛要就这样,直到地老天荒。静水湖的夜,温柔地包裹着他们,将所有的阴谋与喧嚣,都隔绝在了这片宁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