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宫深处,书房。
时间悄然流逝,穹顶水幕星图中的星辰已不知轮转了几何。寒玉书案之后,水清漓依旧静坐如初,冰蓝色的眼眸专注地扫过面前悬浮的玉简与卷宗,指尖不时流转出冰蓝色的仙力,或批注,或封印,或调整着星图轨迹。整个书房内,唯有玉简光晕明灭的微响、晶石能量流转的嗡鸣,以及那浩瀚星图无声运转的轨迹,构成了一幅静谧而高效的画面。
不知何时,书房那扇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了一道缝隙。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月光般,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是默王妃。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甚至刻意收敛了周身的气息,如同最灵巧的猫儿。她先是静静地站在门边,狐狸眼迅速扫过书房内的情景,目光落在水清漓那专注的侧脸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柔和的光芒。随即,她轻移莲步,走到书案一侧稍远些的位置,那里有一张铺着雪白兽皮的冰绣墩。她缓缓坐下,双手交叠置于膝上,腰背挺直,姿态优雅而安静,仿佛生怕一丝多余的动静都会打扰到那个正在处理公务的身影。
她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像往常那般凑上前撒娇或询问。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水清漓身上,偶尔也会扫过书案上那些散发着不同能量波动的卷宗玉简,眼神平静,带着一种全然的理解与……守护。
(清漓处理公务时,不喜打扰。) 这是默早已深知的习惯。他的心神需要高度集中,去推演法则,权衡利弊,容不得半分杂念。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任何靠近都可能是一种干扰。最好的陪伴,便是绝对的安静与不打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水清漓的处理速度极快,但需要他过目决断的事务也实在太多。一枚枚玉简被处理完毕,化作流光飞入书案一侧一个专门盛放已处理文牍的寒玉匣中;又有新的玉简不断从虚空中浮现,落在书案之上。
默始终安静地陪着。她的存在,仿佛化作了书房里的一件摆设,一尊玉雕,呼吸都调整得极其轻微。
然而,她的静,并非空洞的呆坐。她的心神,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始终关注着水清漓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与气息变化。
当水清漓的指尖微顿,目光扫向书案左上角一枚封印着狂暴水系能量的暗蓝色晶石时,默的狐狸眼轻轻一动。几乎在他目光落定的瞬间,她已悄然起身,步履无声地走到书案旁,伸出纤纤玉手,精准地拿起那枚暗蓝色晶石,用一股柔和的水灵之气包裹着,轻轻放在了他触手可及的正前方。动作轻柔、准确,没有一丝迟滞。
水清漓冰蓝色的眼眸未有丝毫偏移,仿佛这只是理所当然。他伸出食指,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精纯的寒气,点向晶石。晶石内狂暴的能量遇到这缕寒气,如同沸水遇冰,瞬间平息下来,化作温顺的涓流。他迅速在其中打入几道封印符文,然后将其移至已处理的玉匣中。
整个过程,默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与他对视。在他处理完晶石的刹那,她便已悄然后退,重新坐回了冰绣墩上,仿佛从未移动过。
又过了一段时间,水清漓需要查阅一份关于某条下界星河近万年水文变化的记录卷轴。那卷轴存放在书案右侧一个较高的多层玉架上。他刚有抬眼的趋势,默的身影便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玉架旁。她甚至不需要询问是哪一份,只是顺着水清漓目光扫过的轨迹,便精准地抽出了一卷散发着淡银色光晕的卷轴,再次轻轻放在他手边。
水清漓接过卷轴,展开查阅。默则再次退回原处。
如此反复数次。每当水清漓需要某件不在手边的物品——可能是一枚记录着特殊阵法的玉珏,可能是一支用于勾勒星图的灵犀笔,可能是一块蕴含纯净水灵的补给灵石……默总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细微的需求,并在他开口甚至目光明确投来之前,便将所需之物无声地递到最合适的位置。
她的动作流畅自然,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又仿佛是她与他之间一种无言的默契。她递送物品时,从不遮挡他的视线,从不发出任何声响,甚至连衣袖带起的微风都微不可察。她就像是他最得力的影子,最贴心的副手,将一切琐碎杂事处理得妥帖周到,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地专注于核心事务。
除了递送物品,默的陪伴还有另一重更重要的作用。
水清漓处理公务,尤其是推演复杂法则、调整星图轨迹时,对心神的消耗极大,即便强如他,仙力也会有所波动。当默敏锐地感知到,水清漓周身那浩瀚如海的气息,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时——那是心神消耗过度、仙力运转出现短暂间隙的征兆——她便会再次悄然起身。
她走到水清漓身侧稍后的位置,依旧不言不语。她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缕精纯至极、蕴含着静水湖本源气息的温润仙力,如同潺潺溪流般,自她掌心缓缓涌出。这股仙力并非强行灌注,而是如同最温和的春雨,悄无声息地融入水清漓周身的护体仙光之中,顺着他的气息流转,自然而然地补充着他那微不可察的消耗。
这股仙力,与他的本源同出一辙,温和而包容,不会引起任何排斥,反而能迅速被吸收转化,润物细无声。
水清漓甚至不需要分心去引导或接纳。他只是继续着手头的工作,冰蓝色的眼眸依旧专注,但那丝因消耗而产生的细微凝滞感,已悄然消散,周身气息重新变得圆融饱满,深邃如初。
默在他气息恢复平稳的瞬间,便收回了手,再次退回原处,安静坐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递物,补益。循环往复。
默就这样,在绝对的安静中,扮演着一个完美的“辅助者”角色。她不出声,不邀功,不打扰,只是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表达着她的理解、支持与陪伴。她知道,这是她此刻能给他的、最好的慰藉。
水清漓自始至终,没有转头看她一眼,没有说一个“谢”字。但他的气息,却在这种无声的陪伴与协助下,始终保持着一种极致的稳定与高效。他冰封般的侧脸线条,似乎也在这种静谧的氛围中,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当时辰将近,书案上最后一枚散发着幕天阁印记的深紫色玉简被处理完毕,化作流光没入玉匣后,水清漓终于缓缓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那抹极致的专注缓缓敛去,恢复了平日的深邃与平静。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虽未显露疲态,但长时间高度集中精神后的松弛感,依旧弥漫开来。
直到这时,默才从冰绣墩上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个明媚而温暖的笑容,脚步轻快地走到他身边,声音轻柔地开口,打破了书房内长达数个时辰的寂静:
“清漓,都处理完了?”
水清漓转眸看向她,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出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默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仿佛他这一声回应,便是对她漫长安静等待的最好奖赏。她伸出手,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语气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那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吧?我肚子都有些饿了。”
水清漓任由她挽着,站起身。他没有说什么,但周身那清冷的气息,却悄然将她也包裹了进去,带着她一步迈出,离开了这间充满了案牍劳形的书房。
书房重归寂静,唯有穹顶星图依旧缓缓流转,记录着时间的足迹。而方才那一段长达数个时辰的、无声的陪伴与守护,则化作了两人之间,无需言说却深沉默契的温暖印记,沉淀在这片静谧的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