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霄那句轻飘飘的反问,却让整座清心殿的空气瞬间凝固。
“他们,跟你提过吗?”
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子,不偏不倚地砸在白云观主知微道长的心口上。
知微道长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他先是难以置信地看向毕游龙,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那眼神,充满了被欺骗的错愕与愤怒。
他身后的全真各派掌教们,瞬间就炸了锅。
“什么意思?公司不让我们练?”
“合着他们跟咱们签的是阴阳合同啊!”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把咱们全真教当猴耍呢?”
“毕董事,这事儿您不给个解释吗!”
一时间,所有全真道长的目光,都化作利剑,齐刷刷地刺向了公司那几位董事。
毕游龙脸上的职业假笑彻底僵住,额角的冷汗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滚。
完了。
芭比q了。
谁能想到李玄霄这个老怪物不按套路出牌,居然把跟赵方旭的私下通话当众给抖了出来!
这不光是打公司的脸,这是直接把公司的底裤都给扒了啊!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毕游龙身旁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的中年人忽然上前一步。
他是公司董事之一,黄伯仁。
黄伯仁先是对着全真众人团团作揖,脸上带着歉意,语气却十分沉稳:“各位道长,稍安勿躁,此事确有误会。”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李前辈所言,确实是赵方旭董事长的原话。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
“赵董事长因先前决策失误,已被董事会暂停一切职务!他的个人言论,并不能代表公司的最终决议!我们董事会经过郑重商讨,一致同意与全真派共享《六库仙贼》的修炼法门,这一点,白纸黑字,绝无虚假!”
这一手甩锅,玩得那叫一个炉火纯青。
死道友不死贫道,赵方旭人都不在这儿,这锅你不背谁背?
黄伯仁一番话,暂时安抚住了骚动的全真众人。
但白云观主知微道长,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老道长活了一百多岁,什么场面没见过。他看着黄伯仁那张“真诚”的脸,心中已是冷笑连连。
今天若不是李前辈点破,他们全真教怕不是要被“哪都通”卖了,还在替人家数钱呢。
跟这种满肚子花花肠子的俗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知微道长深吸一口气,不再看公司那几个人,而是转向李玄霄,郑重其事地躬身到底,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
“晚辈……糊涂!”
“险些因一时贪念,将全真教拖入万劫不复之地!多谢前辈当头棒喝,令晚辈幡然醒悟!”
老道长直起身,目光澄澈,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我全真教,自今日起,放弃与‘哪都通’公司的一切合作!”
“这《六库仙贼》,我全真派……无福消受!”
“恳请李前辈,看在同为道门一脉的份上,代为保管此经卷!晚辈只求,日后若有心性纯良、天赋异禀的弟子,能有机会前来三一门,瞻仰、研习一二,便已是天大的恩赐!”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黄伯仁和毕游龙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煮熟的鸭子,飞了!
“知微道长!你这是何意!”一个脾气火爆的梁姓董事忍不住跳了出来,“你这是置全真教的未来于不顾!也是将三一门和李前辈,推向风口浪尖!”
他义正词严地说道:“八奇技是烫手山芋,理应由我们三方共同商议保管方案,你这样擅自甩手,太自私了!”
“自私?”
一直没说话的诸葛煜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走了过来,斜睨着那个梁董。
“刚刚想把人家当枪使,现在又说人家自私?你们公司的脸皮,是拿合金做的吗?防火防盗防板砖?”
“你!”梁董被噎得满脸通红。
眼看双方又要吵起来,蒲团上的李玄霄终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都闭嘴。”
两个字,明明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李玄霄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那眼神平静得让人心慌。
“保管?我为什么要给你们保管?”
他手腕一翻,也不见有什么动作,身前的矮几上,凭空多出了八份古朴的卷轴。
有的由竹简串成,有的则是泛黄的丝帛,每一份都散发着古老而强大的炁息。
正是那搅动天下风云的八奇技!
“嘶……”
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八份经卷死死吸住,眼神里充满了贪婪、敬畏、与狂热!
然而,李玄霄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们的心脏瞬间停跳。
“我既不会把它交给公司,也不会替全真保管。”
李玄霄拿起其中一卷,掂了掂,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天晚饭吃什么。
“我决定,把它们都毁了。”
“什么?!”
“不可!!”
“前辈三思啊!!!”
整个清心殿瞬间炸了!
无论是公司董事,还是全真道长,全都骇然失色,不约而同地开口劝阻。
这可是八奇技!是异人界梦寐以求的至宝!是能改变整个世界格局的无上法门!
就这么毁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
“前辈!万万不可啊!”白云观主急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此乃我道门先辈智慧结晶,毁之,是为大过!”
毕游龙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了,急忙喊道:“李前辈!您冷静一下!有什么条件我们可以谈!毁掉它们,对谁都没有好处!”
李玄霄冷眼看着这群乱了方寸的“精英”和“高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为什么不能毁?”
他反问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
“周圣孤身一人,就能把你们全真教派出去的队伍屠戮殆尽,抢走《风后奇门》。”
“你们,连自己都保护不好。”
“公司,连功法都看不住。”
“你们有什么资格,让我相信你们能保护好剩下的七个?”
一席话,让所有人都哑口无言,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扇了无数个耳光。
是啊,前车之鉴就在那里,血都还没凉透呢。
就在这时,那个梁董又一次站了出来,他涨红着脸,情绪激动地反驳道:
“前辈!就算我们保护不力,也不能一概而论!就说‘双全手’,吕家的‘明魂术’您是知道的!它能治愈灵魂层面的创伤!若是能将其发扬光大,可以救治多少被顽疾折磨的普通人?可以挽回多少家庭的幸福?!”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为了那一点点可能被坏人利用的风险,就毁掉能造福无数人的至宝!这难道不是因噎废食吗?这难道不是对生命的漠视吗?!”
黄伯仁见状,也连忙上前打圆场,语气委婉地补充道:“梁董说的有理,但言辞过激了。前辈,八奇技如同一把绝世神兵,利弊相依。我们不能因为它可能伤到人,就直接将其折断。当务之急,是三方坐下来,冷静商谈,寻找一个能将风险降到最低,将利益提到最高的万全之策,而不是……如此简单粗暴地销毁啊。”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们试图用功利主义和所谓的大局观,来绑架李玄霄的决定。
然而,李玄霄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他们说完。
“说完了?”
他拿起那份记载着“双全手”的丝帛卷轴,轻轻展开。
“造福无数人?”
李玄霄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
“你说的轻巧。你知道施展一次完整的‘双全手’,需要耗费多大的炁吗?你知道培养一个能熟练运用它的异人,需要多少年吗?”
“你指望靠这个去医院挂号看病?是想让全天下的异人都去练双全手,然后累死在手术台上吗?”
“不切实际。”
李玄霄的语气陡然转冷,眼神变得锐利无比。
“更重要的是,你们只看到了它能‘治愈’灵魂,却刻意忽略了它同样能‘修改’灵魂!”
“一个心术不正的人拿到了它,他可以悄无声息地改变你的认知,扭曲你的记忆,让你把仇人当成亲人,让你心甘情愿地为他去死!甚至,他能直接抹掉你的自我,把你变成一具只会听命于他的行尸走肉!”
“你管这叫‘一点点风险’?”
李玄霄的目光直视着梁董,一字一顿地问道:
“当你的妻儿、你的父母,被修改了灵魂,笑着把刀捅进你心脏的时候,你再去跟他们谈谈你所谓的‘巨大利益’!”
梁董的脸色瞬间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玄霄不再理他,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手中的卷轴上。
“有些东西,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话音落下,一簇微小而璀璨的金色火焰,在他的指尖凭空燃起。
那火焰没有丝毫温度,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捏着卷轴,燃烧的指尖,缓缓地、坚定地,朝着那张记录着禁忌之术的丝帛,靠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