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再把他抓回来。”
阿砚也捡起枚布币,掂了掂重量,“但总得信他一次 —— 为了娘,再坏的人也会有软肋。”
她走到刚才小三跪下的地方,那里的谷粒被压得实实的,还沾着点血迹,“你看他磕头的样子,不是装的。”
石陀没说话,蹲下身捡了把谷粒,塞进嘴里嚼着,咯吱咯吱响。
“真甜。”
他突然冒出一句,“今年的新谷,比去年的饱满。”
阿砚也捏了把谷粒,放在手心搓了搓,谷皮簌簌落下,露出里面饱满的米。
“等秋收了,让石师傅多打些镰刀,送给他娘一把,让她也能割割自家的稻子。”
夜风从气窗钻进来,吹得油灯的火苗晃了晃。
农器坊里静悄悄的,只有谷粒偶尔从粮囤上掉下来的轻响。
石陀突然想起小三磨镰刀的样子,总是低着头,不说话,磨得比谁都认真,刀刃亮得能照见人。
那时候他还笑话这孩子 “傻干活”,现在才明白,人家是想早点学成手艺,好挣钱赎娘呢。
“你说,他娘能平安出来吗?”
石陀的声音有点闷,像被谷粒堵住了喉咙。
“会的。”
阿砚把散落的布币都捡起来,揣进怀里,“公子罂要的是图,不是他娘的命。只要图到手,暂时不会为难她们。”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已经让墨影派了两个机灵的弟子,悄悄跟在小三后面,到了魏都就盯着窑厂,万一有变故,也好有个照应。”
石陀咧嘴笑了,露出两排白牙:
“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刚才还在想,要是他敢骗咱们,我就……”
他举起拳头,又慢慢放下,“算了,希望他娘能好好的。”
月光从粮仓的气窗钻进来,在地上铺了层银霜,照在散落的谷粒上,像撒了一地碎银。
阿砚看着那些谷粒,突然觉得,这农器坊里藏着的不只是粮食和图纸,还有人心 ——
有小三对娘的孝心,有石陀的憨直,也有墨家的道义。
或许这就是 “兼爱”,不是非得轰轰烈烈,是在别人难的时候,肯信他一次,帮他一把。
石陀把短刀插回鞘里,拍了拍身上的谷粒:
“走吧,该换墨影他们来守了。”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最里面的谷堆,“你说小三能认出图纸是假的不?”
“认不出。”
阿砚跟着他往外走,油灯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只学过打铁,没学过看图纸。再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他娘,哪顾得上看图真不真。”
农器坊的木门被轻轻带上,稻草人还在夜风里摇晃,举着的耒耜像是在为这对母子祈福。
石陀回头望了一眼,突然加快脚步:
“等这事了了,我请小三吃顿好的,伙房还有块腊肉。”
阿砚笑着点头,脚步轻快了不少。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只留下农器坊里的谷粒,在寂静中散发着新米的清香,像个温柔的承诺。
锻铁坊的火炉烧得正旺,焰心腾起半尺高的白光,把三面土墙烤得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