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奉天城郊,东日军司令部,一间气氛凝重的作战室内。
1938年五月初的东北,空气中已经带上了一丝暖意,但在这间悬挂着巨大军事地图、弥漫着浓烈烟草和旧皮革气味的日式作战室里,气氛却冰冷压抑得如同严冬。
司令官清水田一郎陆军中将,如同一头焦躁的困兽,背着手在铺满地图的长桌前反复踱步。
他身材矮壮,剃着标准的板寸头,一张方脸上刻满了长期军旅生涯留下的严酷纹路,此刻,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正燃烧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地图上,代表东方革命军的红色箭头,已经从多个方向突破了奉军苦心经营的外围防线,如同数把烧红的尖刀,深深地插向了奉天这座东北最后的重镇。代表奉军的蓝色防线则不断后缩,变得支离破碎,颓势尽显。城破,在清水看来,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太长。
“八嘎!废物!一群废物!”清水田猛地停住脚步,一拳砸在奉天城防图上,震得桌上的茶杯乱晃。他口中的“废物”,既是骂节节败退的奉军,也是骂东京那些瞻前顾后、迟迟不敢下决心全面干预的政客和部分军部高层。
一旁的参谋长小野寺康夫大佐连忙上前,低声道:“司令官阁下,请息怒。根据最新情报,张大帅虽然还在负隅顽抗,但其内部已军心浮动,部分将领暗地里与革命军有所接触。城内的物资储备也支撑不了太久了。”
“支撑不了太久?”清水田冷笑一声,声音如同刮擦生铁般刺耳,“等城破,等那个姓张的败军之将要么投降要么战死,然后呢?然后让那些赤色的革命军,兵不血刃地接管整个满洲吗?!”
他猛地转过身,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住小野寺:“小野君!你告诉我!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东日军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东京那些整天只知道争吵的官僚,会为了一个已经被赤色分子占领的、名义上属于支那的满洲,去和已经统一了大部分支那的东方革命政府全面开战吗?!”
小野寺低下头,无言以对。他知道清水田说的是事实。由于上次欧洲大战的结局,东瀛帝国在国际上陷入孤立,失去了在关内大部分地区的驻军权和势力范围,唯有通过扶持奉系军阀,才得以在东北保留了这最后一块、也是最为关键的“生命线”——关东州租借地和南满铁路沿线驻军权。
一旦奉天易主,整个东北落入敌视东瀛的东方革命政府手中,东日军的存在将立刻变得极其尴尬和危险,如同瓮中之鳖。东京方面很可能在巨大的国际压力和国内分歧下,选择妥协甚至收缩。
“不!绝不允许!”清水田几乎是吼了出来,眼中闪烁着一种赌徒般的疯狂光芒,“满洲!这片土地对于帝国的未来至关重要!是帝国大陆政策的基石!是我们进军西伯利亚、抗衡苏俄的战略支点!绝对不能丢!绝对不能落入赤色分子之手!”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阴冷而诡秘:“东京的犹豫和软弱,已经让我们错失了太多机会。现在,不能再等了!为了帝国的利益,为了东日军的存续,我们必须……自己创造机会!”
小野寺心中一凛,抬起头,看着司令官那扭曲而坚定的面孔,他明白,“下克上”的独走时刻,恐怕要再次上演了。这在东日军内部,尤其是少壮派军官中,并非没有先例。
“司令官的意思是……?”小野寺试探着问。
清水田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张大帅……不能活着落到革命军手里,更不能让他有机会投降。他必须死……而且,他的死,必须看起来是革命军干的,或者,至少是死于混乱中的‘意外’。”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小野寺:“在奉天城破的最后时刻,城内必然一片混乱。安排我们最可靠的特工人员,潜入大帅府附近,或者在他可能撤退的线路上……使用特种炸药,制造一场‘恰到好处’的爆炸。要确保张大帅和他的核心卫队,粉身碎骨!”
小野寺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极其冒险的行动,一旦败露,将引发轩然大波。但……这似乎又是目前打破僵局、制造介入借口的唯一方法。
清水田继续勾勒着他的阴谋:“张大帅一死,群龙无首的奉军必然彻底崩溃。届时,我们可以立刻以‘保护帝国侨民和利益’、‘维护满洲和平稳定’、‘防止赤色恐怖蔓延’为名,宣布奉天及南满铁路沿线为‘紧急警戒区’,出动东日军主力,迅速接管奉天城及周边战略要地!”
他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只要我们的军队实际控制了奉天,造成了既成事实,东京那边就算有异议,为了帝国的颜面和实际利益,最终也只能追认!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凭借武力,与东方革命政府谈判,重新划分在满洲的势力范围,甚至……谋求更多!”
“可是……司令官,国际舆论……”小野寺还是有些担忧。
“舆论?”清水田不屑地嗤笑一声,“等我们站稳了脚跟,舆论自然会由胜利者书写!记住,小野君,在东亚,实力才是唯一的真理!犹豫和软弱,只会让我们失去一切!”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奉天城的位置上,仿佛已经将它握在手中。
“立刻去准备!挑选最忠诚、最可靠的‘樱会’成员执行此任务!行动计划要绝对保密,代号……就定为‘落樱’吧。”清水田的语气冰冷而决绝,“我要在奉天城破的那一天,看到张大帅的府邸,化作一片火海!看到帝国的旭日旗,插上奉天的城头!”
“哈依!”小野寺猛地立正低头,眼中也闪过一丝狂热。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东日军将迎来新的辉煌,他也能跟着平步青云;赌输了……但此刻,在司令官的疯狂和绝望的处境下,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作战室里,阴谋的毒芽在阴暗的角落里悄然滋生,一场旨在引爆更大冲突的军事冒险,即将在东北的黑土地上上演。而奉天城,这座古老的城池,在即将迎来黎明的前夕,却可能要先经历一场由背叛和阴谋带来的、最黑暗的爆炸与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