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6月3日,上午九时。
晨光透过爱丽舍宫的窗户,照亮了铺着深红色地毯的长廊。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墨水、以及一种属于庞大官僚机器高效运转时特有的、混合着油印机和人体温度的复杂气味。
与凡尔赛宫的革命激情和官邸的私人压抑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冷静、精确、有条不紊。
玛格丽特准时出现在委员会总部门口。她换上了一套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套裙,橙红色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脸上施了淡妆,巧妙地掩盖了昨夜几乎彻夜未眠留下的疲惫痕迹。
她的步伐沉稳,紫罗兰色的眼眸锐利而专注,仿佛已将个人情感彻底锁入内心最深处,此刻的她,是纯粹的公社计划经济最高负责人。
委员会主席蒙塔尼翁,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边眼镜、举止一丝不苟的老派技术官僚,早已率领主要部门的负责人在门口迎候。
“卡隆主席同志,早上好。”蒙塔尼翁微微躬身,语气恭敬而严谨。
“蒙塔尼翁同志,各位同志,早上好。”玛格丽特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负责农业统筹的蕾雅,一位精明干练的中年女性;运输调配科的杜尔康,身材高大,脸上带着常年奔波的风霜;档案室管理员克莱门特,年轻但眼神沉稳;纺织配额主任玛德琳,衣着朴素,手指上还沾着些许棉絮;统计员老皮克,佝偻着背,抱着一大摞表格;以及站在蒙塔尼翁身侧,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的艾蕾·斯卡佩尔-沃克。
“直接去会议室吧,我需要听取五月份各项指标的详细汇报。”玛格丽特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干脆利落。
“是,主席同志,请这边走。”蒙塔尼翁侧身引路。
一行人步入一间宽敞的会议室。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上,早已铺开了各种图表、报表和地图。
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法兰西公社行政区划图和经济流程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图钉和线条标注着资源流动和数据变化。
众人落座。玛格丽特坐在主位,艾蕾自然坐在她左手边,负责记录和补充。
蒙塔尼翁清了清嗓子,开始汇报,他的声音平稳,带着数据特有的冷静:
“卡隆主席同志,现将1938年5月份国民经济计划执行情况,向您做简要汇报。”
他拿起一份汇总报告:“首先,核心指标:工业生产总值,环比增长百分之一点二,同比增长百分之九点八,基本符合季度预期。其中,重工业及军工相关产业增长显着,达到百分之二点三。”
玛格丽特专注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桌面。这个增速不错,但还不够快。
“具体到关键领域,”蒙塔尼翁继续道,“钢铁产量,本月达到xx万吨,较上月略有提升,但焦炭供应仍受洛林地区部分矿井渗水事故影响,存在瓶颈。煤炭产量基本稳定。发电量同比增长百分之十一,新投产的罗讷河水电项目贡献显着。”
“交通运输方面,”杜尔康接过话头,指着地图上的铁路和公路网络,“全国铁路货运周转量提升百分之五,但东部边境线路的军事运输优先级调整,对部分民用物资调度造成了一定延迟。公路网维护状况良好,卡车保有量持续增加。”
蕾雅汇报农业情况:“春播工作已基本结束,作物长势良好。但国际粮食市场价格波动,对我们的小麦出口预期产生了一些影响。畜牧业稳定。”
玛德琳提到了轻工业:“纺织品配额完成率百分之一百零三,但棉花进口成本有所上升。日用品生产稳定,但部分五金制品和化工产品(如肥皂、火柴)的原料供应偏紧。”
老皮克则用他沙哑的声音报出了一连串令人头晕的数字,关于劳动生产率、成本控制、库存周转率等等。
玛格丽特始终沉默地听着,偶尔会打断提问,问题都直指要害:
“东部铁路的军事运输具体占用了多少运力?对哪些民用行业影响最大?有无替代方案?”
“棉花进口成本上升了多少百分比?有没有可能加大国内亚麻和化纤的生产比例?”
“劳动生产率的数据,细分到军工企业和民用企业,差异有多大?”
她的问题专业、犀利,显示出她对经济运行的每一个环节都了如指掌。两年来,她也算逐渐熟悉了这些经济术语以及其背后的意义。
蒙塔尼翁等人一一作答,会议室里的气氛严肃而高效。
最后,话题回到了最核心的议题——与德意志帝国的工业实力对比。
艾蕾拿出了另一份高度机密的图表,上面清晰地标注着由对外情报总局和经济分析部门共同估算的数据。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
“根据最新评估,截至1938年5月底,我国军工及相关重工业的总产值,已达到德意志帝国本土军工产值的约百分之七十七。相较于1936年我们刚接手时的约百分之六十九,提升了八个百分点。”
百分之七十七。玛格丽特在心中默念这个数字。距离她设定的目标——在一年后(1939年6月)达到德意志本土的八分之七(即百分之八十七点五)——还有超过十个百分点差距。任务艰巨。
“增速呢?”玛格丽特追问,“我们的增速,是否持续高于德国?”
艾蕾点了点头,但语气并不轻松:“是的,主席同志。过去两年,我们的年均工业增速确实高于德国。但必须注意到,德意志帝国本身的军工机器也在全速运转,他们的基数庞大,即使增速略低,绝对增长量依然惊人。”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明白这组数据背后的严峻含义。法兰西公社在拼命追赶,但对手也没有停下脚步,甚至凭借其原有的雄厚基础和掠夺来的资源,优势依然明显。时间的窗口,并不宽松。
玛格丽特凝视着图表上那条代表德国工业实力的、依旧高高在上的曲线,眼神深邃。东方的炮火声仿佛又在耳边隐约响起,加剧了这种紧迫感。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百分之七十七,是成绩,但更是压力!同志们,我们没有退路!东方的战火已经点燃,欧洲的阴云从未散去!我们必须更快!更强!”
她站起身,走到那张巨大的经济流程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几个关键节点上:
“蒙塔尼翁同志,我要你在下周内,拿出有关于煤炭短缺的彻底解决方案和相关工业产能恢复时间表!蕾雅同志,研究扩大国内经济作物种植的可能性,减少对动荡国际市场的依赖!”
“杜尔康同志,优化运输网络,挖掘潜力,必须保证军事和核心民生物资的绝对优先通行权!玛德琳同志,轻工业部门也要想办法技术创新,节约原料,提高效率!”
她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充满了决绝的意志:“目标不变!1939年6月,必须达到百分之八十七点五!这不是数字游戏,这是生存的底线!我们要用更快的速度,打造出足以扞卫革命、支援战友的钢铁脊梁!各部门的细化方案和保障措施,三天后我要看到初稿!散会!”
没有拖泥带水,没有过多讨论。命令清晰下达。
“是!主席同志!”所有人齐声应道,神情肃然,立刻行动起来。
玛格丽特站在原地,看着同事们匆匆离去的背影,直到会议室只剩下她和艾蕾。
艾蕾走到她身边,轻声问:“还好吗?”
玛格丽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将东方的担忧强行压下,专注于冰冷的数据和繁重的政务,是一种巨大的精神消耗。
“还好。”她低声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巴黎的天空,“我们必须更快,艾蕾。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无论是为了东方的同胞,还是为了欧洲的革命堡垒,她都必须带领法兰西公社,在这场与时间的赛跑中,赢得胜利。脚下的路,依然漫长而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