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记车马行”并未停留太久。
此处虽是靖安司据点,但毕竟位于镇甸明处,耳目混杂。
陈稳等人只是在此更换了部分更符合本地行商特征的衣物,补充了些不易携带的干粮清水,并从掌柜处获取了关于梁山泊周边最新、但也相对粗略的情报。
随后,这支精干的“商队”便再次上路,目标直指百里之外的梁山泊。
越靠近那片浩渺水泊,沿途的景象便越发显得不同。
官道逐渐变得狭窄难行,有时甚至需要向当地乡民问路,才能找到通往水泊方向的正确小径。
村落更加稀疏,且大多建有简陋的土墙或木栅,显然是为了防范什么。
遇到的乡民,眼神中也少了几分麻木,多了几分警惕和不易察觉的彪悍之气。
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煞气”,似乎也变得更加明显。
三日后,黄昏时分。
一行人马终于抵达了梁山泊的外围。
饶是陈稳心中已有准备,当亲眼见到这片水泊时,心中仍不免为之一震。
但见:
烟水茫茫,芦苇荡荡。
远山如黛,环绕四周;
近水拍岸,涛声隐隐。
极目望去,水天相接处,雾霭缭绕,难辨尽头。
大小港汊,纵横交错,如同迷宫。
枯黄的芦苇丛生,高可没人,随风起伏,发出沙沙声响,仿佛内里潜藏着无数秘密。
好一片险恶而又壮阔的山水!
“好个梁山泊!”
石墩忍不住低喝一声,眼中既有军人的审慎,也有一丝见猎心喜。
“端的是个易守难攻的险地!若在此处立寨,纵有千军万马,若无强大水师,也难奈何。”
钱贵则是仔细观察着水泊边缘的地形,以及远处依稀可见的渔船灯火,低声道:
“据车马行情报及沿途打听,如今这梁山之上,似乎已有强人落草,为首的似是一白衣秀士,名唤王伦。”
“但其人气量狭小,难以服众,山上头领不多,喽啰亦不过数百,尚不成大气候。”
“真正值得注意的,是散落在周边,如石碣村阮氏、东溪村晁盖这等地方豪杰。”
陈稳微微颔首,并未立即评论。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将Lv.3的感知力,尤其是强化后的“势运初感”,缓缓向这片浩瀚的水泊及周边区域延伸开去。
刹那间,他的“视野”变得截然不同。
不再是肉眼所见的水光山色,而是一片交织着混乱能量与模糊意象的“场”。
首先感受到的,是那弥漫在空气中、浸透在水泊深处、几乎无处不在的“煞气”。
这煞气并非单一来源,其中混杂着水匪劫掠的血腥戾气、官府压迫积累的怨愤之气、民生多艰滋生的绝望之气,以及……某种更为深沉、仿佛源自地脉深处的凶煞。
它们如同浑浊的雾气,笼罩着整个水泊,令人心神不宁。
然而,在这片浑浊的“煞气”之海中,陈稳又敏锐地捕捉到了点点如星火般闪烁的“亮点”。
这些“亮点”大小不一,明暗不定,大多带着鲜明的个人特质——有的炽烈如阳(如隐约感知到的东溪村方向),有的深沉如渊(如大名府方向那曾被标记的“玉麒麟”),有的灵动如水(如石碣村方向),有的则带着机变与算计(如东溪村另一处)……
它们如同散落的星辰,尚未完全连成星图,但彼此之间,已存在着微妙的、无形的吸引力。
这便是“天罡地煞”未起之前的星力萌芽么?
更让陈稳在意的是,在这片“煞气”与“星力”交织的复杂图景中,他感知到了几处极不协调的“晦暗”与“冰冷”。
那是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带着明显人为痕迹的“幽能”污染。
它们如同毒蛇,潜藏在阴影之中,主要分布在几条通往梁山的要道附近,以及……水泊深处某个方向。
它们似乎在监视,在引导,在等待着什么。
铁鸦军!
他们果然早已在此布下了棋子。
陈稳甚至能模糊地“看”到,一丝丝微不可察的“幽能”细线,正从那些晦暗的污染点伸出,如同蛛网,若有若无地连接着某些“星力”亮点,尤其是其中几个光芒略显混沌、似乎更容易被影响的亮点。
其中一道,似乎就连接着郓城县方向。
“果然……煞气与星力交织,铁鸦暗布蛛网。”
陈稳睁开双眼,眸光深邃。
他指向水泊深处那几个幽能污染点的大致方向,对石墩和钱贵道:
“那些方位,需格外留意。铁鸦军的触角,已深入此地。”
石墩与钱贵面色一凛,顺着陈稳所指方向望去,虽肉眼看不到什么异常,但他们相信君上的判断。
“此外,”
陈稳继续道,目光扫过水泊边缘那些破败的渔村,以及远处在田间佝偻劳作、衣衫褴褛的百姓。
“尔等看这些乡民。”
“面有菜色,身无完衣,眼中除了困苦,更有积郁之气。”
“官府的税赋、胥吏的盘剥、豪强的欺压,乃至……可能存在的盗匪骚扰,已让此地民生凋敝至此。”
“此等土壤,正是那‘聚义’星火得以燎原的根源。”
“铁鸦军不过是顺势而为,甚至可能刻意加剧了此地的苦难,以催生他们所需要的‘变数’。”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冷意。
铁鸦军为了维护所谓的“历史剧本”,竟不惜以万千黎民的苦难为养料。
钱贵叹道:
“确是如此。我等沿途所见,伪宋山东路之弊政,较之其他地区,似乎尤为酷烈。如今看来,恐非偶然。”
石墩握紧了拳头,骨节发白。
“直娘贼!这帮躲在暗处的撮鸟,尽使些下作手段!”
“愤怒无益。”
陈稳平静地道,目光再次投向那烟波浩渺的梁山泊。
“既知其根由,明其布局,我等介入,方有方向。”
“铁鸦军欲借此地的怨气与煞气,催生其‘天罡地煞’之剧本。”
“那我等,便反其道而行之。”
“既要争那星火主导之权,亦要……尽可能,解一解此地民瘼。”
“哪怕只能惠及一村一庄,亦是破了铁鸦军刻意营造的‘死局’。”
他心中已然明了。
介入梁山,争夺“星力”,与改善民生、化解怨气,并非两条不相干的线。
它们本质上是同一场斗争的不同侧面。
破坏铁鸦军的布局,并在此过程中积累自身的“成长”,这便是他此行的目的。
夕阳的余晖,将梁山泊染上一层凄艳的血色。
芦苇荡在晚风中起伏,如同无数窃窃私语的阴影。
陈稳站在那里,身形挺拔,仿佛一杆即将投入这巨大漩涡的标枪。
水泊初探,已窥得冰山一角。
前路艰险,却更坚定了他的决心。
“寻一处靠近石碣村的隐蔽地点扎营。”
陈稳下令道。
“明日开始,我们便从这水泊之畔,阮氏三雄之处,落下第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