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缘分,总像一条孤绝难测的河流,蜿蜒曲折,令人琢磨不透。八年的燕北岁月匆匆过去,我曾天真以为,熟悉的街角再也不可能遇见那熟悉的身影,直到那天,命运像是开了个玩笑,让我与多年的老友再次相逢。
那一瞬间,心头仿佛被一股暖流冲击,难以言喻的激动如潮水般涌上胸口。只觉得自己仿佛重回那无忧的童年,所有的喜悦都写在眸子里,而这份温暖,却像春风拂面,久久无法散去。
小胖也一样,激动得嘴巴哽咽,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絮叨:“劫,你……就是你吗?真的是你……我都不敢相信!八年了,八年啊,你还一模一样,还是那样的……熟悉。”他说得越发激动,嘴角带着抹笑,像个孩子,而泪水却不由自主地在眼眶里打转。
工友们瞧见,有些不明所以地叫了两声,小胖则挥挥手,笑着回头说:“你们先走吧,我遇到老朋友了,还得多聊会。”他们也未多想,只是笑着散去,留下一片温暖的空气,只有我们两人站在街角,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那些无忧的日子。
虎子叔悠声站在一旁,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在享受这份久违的温情,眼眸中满载着慈祥与满足。
虽然八年未见,但那份相逢的感觉似乎从未改变。似两个相识已久的老友,心照不宣,无需多言,便已默默诉说着彼此的故事,仿佛时间从未真正流逝。
天色渐渐暗淡,我对小胖轻声说道:“你刚才没吃饱,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喝点啤酒,吃点烤串,继续叙叙旧?”
“当然!我请客!我一天能挣一百多块,花不完啊!走,走!”他豪爽地一把拉起我,脸上的笑容像暖阳般灿烂。
不久,我们就坐在离那摊面几步之遥的烧烤摊前。老板热情地迎了上来:“来点80串,烤个大腰子,再来一打啤酒,够不够?”
随着炭火的噼啪声和香气四散,烤串的油脂烤得滋滋作响,混杂着烧烤酱的香味交融在空气中。冰镇啤酒如清泉般递到我们手中,我们一边干杯一边笑谈。虎子叔也在一旁,脸带着满足的笑容,喝酒说话间,场景愈发温馨,宛如乡村集会那一幕,回忆涌动心头。
几杯酒下肚,小胖的脸逐渐泛红,脖子都变得粗壮,他紧握着我的手,深情款款地望着我,眼角微微湿润:“劫,你知道吗?你走后,我一直在想你。村里人都说,你跟那老道士一起走了,那个要饭的老头还想收你为徒呢。”他突然笑了笑,“你说奇不奇怪?要饭的还想学艺,可像那样蹲在街上的,能学出什么真本事?说到底,不就是端碗跑街么,要啥学?不过,你知道吗,那老头后来去了哪里?”他眼瞳中浮现一抹疑问。
我忍俊不禁,笑着说:“那老头?走了,跑到别的地方继续要饭去了。”
提到他,我脑海里便浮现出师父的模样。那次他第一次来我们村,穿得破烂不堪,像个流浪汉,满身尘土,脚踩着破旧的草鞋,一股奇异的气味弥漫开来。村民们纷纷避让,像迹象乏善可陈的乞丐。
小胖拍拍我的肩膀,眼睛湿润:“劫,这些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要饭不容易,要不跟我干吧,我认识工头,稳稳赚一百多,保证你不吃亏。”他顿了顿,又笑着补充,“你身板那么瘦,快把腰子吃了补补。这点肉,是你生活的希望。”
他递来一块油亮的腰子,我望着那脂肪包裹的肉块,心中泛起一阵温暖。虎子叔也笑着:“对,他这身板子太瘦,要补一补,否则没法干活。”
我偷偷瞪了他一眼,心中暗想: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话,倒真成了心头的哀伤。
我端详着面前的小胖,心底泛起一股暖意。这个家伙,变胖了,肤色也黝黑不少,已是“黑胖子”的模样。但那份真诚,却割不断,像春日里暖风,沁人心脾。
酒喝到微醺,我又问:“小胖,你家里人都还好吗?”
“还算不错吧,亲人都挺好。大婶特别想你,每次见我,都要叨叨个不停,说起咱们小时候的趣事。有时候,我还能看到大婶一个人站在村口望着远方,呆呆地看着那条出村的路,轻声念叨着:“小劫要回来了……””
听到这话,我心头一震,眼眶有些红了。那些夜晚,我曾经梦到母亲哇哇大哭,只为我一人撕心裂肺。十年间,我一直惦念着家乡,心如刀绞,却又怕回去给家人添麻烦。
我似乎能看到一位朴素的母亲,站在夕阳余晖中,望着那蜿蜒的村道,期待着远行的儿子归来。这份坚守,这份等待,像一条细水长流的河,穿透了岁月沉淀的尘埃。而我,作为远在他乡的儿子,那份牵挂却像绳索缠心,难以摆脱。
人生,总在失去些什么的同时,得到些什么。这种无奈,令人叹息。
察觉我沉默,小胖轻声劝慰:“劫啊,你别总闷在心里。八年了,是时候回头望望了。何时都得回去,我陪你走一段。”他的眼睛深邃而温暖。
我点点头:“还没到那一天,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踏上归途。”
“别等太久,要不我帮你买车票。”他笑着从钱包里掏出。
我摇摇头:“不是钱的问题,我还有些事没完成。”
“没事,走出这片天就不怕了。跟我去工地,我帮你安排,咱们不只是村里人,更要成为自己生活的主人。”
小时候,我在学校倒数第一,他则倒数第二。那时候我懒得学,他也是个憨厚的“铁憨憨”。但奇怪,他总能比我高一点点,比我聪明一点点,毕竟,他那次蒙对了一道难题。那时候我们都很笨,却也真挚。
他对我,是那种真心实意的守候。村里人都说我怪,他却不在意,一直陪着我。我们的友情,深得像那穿越岁月的老树,根深蒂固。
我又问起他关于我爷爷和父亲的事。他告诉我,爷爷已经快八十了,仍然硬朗得像根树桩,偶尔还会提着大砍刀在院子里转悠。父亲今天刚翻新了老房子,盖起了宽敞明亮的新瓦房。
我猜他们已经收到了我寄的那些钱。那次饭后,我们沿途漫谈,乐在其中,直到酒劲上身,泪水在眼眶打转。
那些童年的时光,已渐行渐远,心中只剩对故乡和亲人的无限思念。
小胖居然也掉了眼泪,只是看到我哭了,他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呼吸哽咽。
后续,虎子叔付了账,我们把小胖送回工地。临别之际,我递上家里的地址,叮嘱他有空常来。
醉醺醺的小胖被工友扶着,摇摇晃晃离开,似乎听见了我最后的叮咛。
不久之后,我和虎子叔坐上车,驶回那座熟悉的四合院。令人惊讶的是,第三天,刚刚跟工友回乡的小胖居然直接出现在我家门口,敲响了院门。
虎子叔瞧着他,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小胖的脸色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