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彻底沉入远山,最后一抹血色余晖被深沉的暮色吞噬。破旧护林站内,争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并非达成了一致,而是被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现实的冰冷所取代。窗外,山林寂静,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无形的监视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丁逍遥站在窗边,背影在昏暗中显得有些孤寂。他体内那股兵煞之气并未完全平息,如同潜伏的毒蛇,在他情绪波动时便会吐信,带来阵阵冰冷的刺痛与嗜血的冲动。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同伴们或愤怒、或忧虑、或迷茫的脸。
“我们不能硬拼。”他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至少现在不能。”
萧断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丁逍遥苍白脸上那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眼底深处压抑的痛苦,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重重地哼了一声,抱着膀子扭过头去。
“逍遥,你的意思是……”陆知简推了推眼镜,试探着问。
“接受合作,”丁逍遥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背负了更沉重的东西,“但是,‘有限’的合作。”
他走到众人中间,压低声音,眼神锐利:“交出部分无关紧要的竹简副本,或者……经过修改、缺失关键部分的抄录本。那枚青铜獒铃,可以给他们,此物灵性已失,研究价值大于实际威胁。但我们从影域经历中获得的关于‘帅旗’、‘獒铃’本质的认知,以及将军竹简中核心的‘地脉煞气运用’部分,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至于我身上的煞气,”丁逍遥看向罗青衣,“先接受他们的‘治疗’,看看虚实。青衣你从旁协助,务必弄清楚他们用的什么方法,我们能否自行复制或找到替代方案。”
“那万贯呢?”云梦谣忍不住问道,眼中带着希冀。
丁逍遥眼神一暗,沉声道:“这是我们同意合作的重要条件之一——他们必须动用力量,全力搜寻万贯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个方案,是在绝境中争取最大主动权的无奈之举。既暂时满足了官方的要求,避免了 immediate 冲突,又最大限度地保住了核心秘密和未来的主动权。
众人沉默片刻,仔细思量。这确实是目前情况下,最能保全团队,也为金万贯留下一线生机的选择。
“我同意。”陆知简首先表态,“虚与委蛇,争取时间。”
公输铭和云梦谣也点了点头。
罗青衣看着丁逍遥:“我会盯紧他们的治疗手段。”
只有萧断岳依旧梗着脖子,但看到众人都已同意,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土墙上,震落簌簌灰尘,闷声道:“妈的!憋屈!”算是默认了。
计议已定,当天色完全黑透,陈国梁再次准时敲响了护林站的门。
丁逍遥代表团队,提出了“有限合作”的条件。陈国梁听完,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在丁逍遥脸上停留了数秒,仿佛要穿透皮肉,看清他脑中的真实想法。
“可以。”出乎意料,陈国梁并未在细节上过多纠缠,很干脆地答应了,“第一批竹简资料和那枚青铜铃铛,现在移交。我们会立刻安排对丁先生的初步检查和稳定措施,同时展开对金万贯先生的搜寻。但请记住,合作的诚意是相互的。”
他似乎并不担心丁逍遥等人耍花样,或者说,他有足够的自信和能力掌控局面。
很快,一名穿着白大褂、提着银色金属箱的随行人员走了进来,开始为丁逍遥进行检查。罗青衣全程紧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以及他使用的仪器和药物。初步检查后,那人给丁逍遥注射了一针淡蓝色的药剂,说是可以暂时稳定情绪,抑制煞气活性。
药剂入体,一股清凉之意散开,确实让那蠢蠢欲动的兵煞之气平复了不少,但丁逍遥和罗青衣都敏锐地感觉到,这药剂治标不治本,更像是一种……镇静剂。
随后,丁逍遥按要求,交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几卷经过删改和抄录的竹简(内容多涉及普通战阵和兵法理论,煞气运用部分已被隐去),以及那枚青铜獒铃。
陈国梁接过东西,仔细查看了一下竹简,目光在那略显“干净”的内容上停留一瞬,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但并未多说,将东西交给手下收好。
“我们会安排各位转移到更安全、更舒适的地方。”陈国梁道,“请收拾一下,十分钟后出发。”
所谓的“更安全的地方”,是位于邻市郊区的一处看似普通的独栋院落,但内部设施齐全,甚至有简易的医疗设备和通讯装置,显然是一处官方的安全屋。院落周围,明里暗里都有人员值守。
接下来的两天,团队是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紧绷的状态下度过的。丁逍遥接受了几次“治疗”,情况暂时稳定,但煞气根源未除。罗青衣暗中分析那镇静剂的成分,发现其中含有几种罕见的、带有微弱阳属性气息的矿物萃取物,确实对阴寒煞气有克制作用,但配方复杂,难以复制。
官方派出了搜索队,对金万贯坠崖的区域进行了拉网式搜查,带回的消息却令人沮丧——陡坡下方灌木丛生,乱石嶙峋,只找到了那个摔得破烂的背包和几片被勾破的衣物碎片,上面沾有血迹,却未见金万贯本人。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萧断岳看着那些遗物,虎目含泪,一拳砸在墙上,留下一个浅坑。
陆知简仔细检查了背包和衣物碎片,皱眉道:“血迹量不算大,而且……背包里的竹简少了两卷,是最基础的兵法概述。如果万贯当场……不可能只少这两卷。”
这个发现让众人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难道胖子没死?而是带着部分竹简……躲起来了?或者,被人带走了?
与此同时,陈国梁送来了关于下一个目标的初步情报——根据他们从将军墓中获取的其他线索以及官方自身的情报网络综合分析,下一处与“兵煞”相关的、且近期出现异常波动的地点,指向了中原地区的“血陶坑”!
“血陶坑……”丁逍遥看着情报上那触目惊心的地名和附带的零星资料(活人献祭、陶俑军队的传说),眼神凝重。他知道,短暂的休整即将结束,新的、更凶险的征程就在眼前。而这次,他们不再是无拘无束的民间团队,而是带着官方“合作者”的身份,体内埋着隐患,心中悬着同伴的安危,走向那片被鲜血与泥土浸透的古老杀场。
有限合作的枷锁已然套上,前路是吉是凶,无人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