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中间人是个技术活。不能是官方人物,那样显得太正式,像最后通牒;也不能是完全的陌生人,对方未必买账。最好是那种在黑皮那个圈子边缘有点分量,同时又与陈默这边能搭上点关系,懂得分寸的人。
陈默将认识的人在脑中过了一遍,最终想到了一个人——老谭。
老谭是城西批发市场的酒水批发商,王胖子经常从他那里给武馆进货。这人做生意活络,三教九流认识不少,消息灵通,但为人还算讲信用,不算黑皮那个圈子的人,但对他们那套规矩门儿清。更重要的是,老谭的生意稳定,犯不着为黑皮得罪武馆这样的固定大客户。
这天下午,陈默让王胖子以“年底备货,商量下订单”为由,将老谭请到了武馆附近一家安静的茶楼。
老谭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见到陈默亲自在包间等候,有些意外,连忙堆起笑容:“陈馆长,王兄弟,今天这么客气?”
“谭老板,坐。”陈默示意他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有件事,想麻烦谭老板帮忙递个话。”
老谭接过茶,神色谨慎起来:“陈馆长您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不是什么大事。”陈默语气平和,“旧货市场那边,有个叫黑皮的,谭老板听说过吧?”
老谭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笑容不变:“听说过,胡勇嘛,在旧货市场那片混的。陈馆长怎么问起他?”
“他最近手伸得有点长,在老棉纺厂家属区那边,弄得一些老人家不太安生。”陈默喝了口茶,“我们武馆呢,就在边上,街坊邻居的,看着也不落忍。谭老板在那边人头熟,能不能帮忙递个话,就说老街这片,包括老棉纺厂,街坊们都想过个安生日子。收旧货也好,做别的也罢,按规矩来,大家相安无事。要是非得闹得鸡飞狗跳,让老人家担惊受怕,那……总有人看不下去,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陈默的话说得很委婉,没有半个威胁的字眼,但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老街和周边,是我的关注范围;黑皮在那里的行为,越界了;如果继续乱来,后果自负。
老谭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他掂量了一下,一边是根基不稳、行事霸道的黑皮,一边是背景不明、能让孙富贵吃瘪、现在还主动找上门来的陈默。该站哪边,不言而喻。
“陈馆长,您这话我明白了。”老谭放下茶杯,正色道,“胡勇那人,是有点不知轻重。您放心,这话我一定带到。至于他听不听……”老谭顿了顿,“那就看他自己识不识相了。不过我想,陈馆长您的面子,他多少得掂量掂量。”
“谈不上什么面子。”陈默摆摆手,“就是街坊邻居,互相照应。麻烦谭老板了。”
“不麻烦,不麻烦。”老谭连忙道。他心里清楚,这既是麻烦,也是个机会。如果能借此和陈默这边关系更近一步,对他没坏处。
事情谈妥,又闲聊了几句生意上的事,老谭便起身告辞。走出茶楼,被冷风一吹,他长长舒了口气。这趟浑水,他不想蹚,但既然陈默找上门,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一趟。好在只是递话,不是让他去跟黑皮硬碰硬。
当天晚上,老谭就通过一个和黑皮手下有点交情的中间人,将陈默的意思,原原本本,甚至语气都模仿了七八分,传给了黑皮。
消息传到“兴旺回收站”时,黑皮正为“幽灵车辆”和查不到背景而心烦意乱。听到老谭传来的话,他沉默了很久,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变幻不定。
话里的意思很明白:老街那边那个武馆馆主,知道他黑皮在干什么,并且表示了不满。对方没有直接喊打喊杀,而是通过中间人递话,这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留有转圜余地的姿态。
“按规矩来,大家相安无事……要是闹得鸡飞狗跳,总有人看不下去……”黑皮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对方是在划界线,也是在展示一种从容——我不怕你,但也不想跟你死磕,只要你守规矩。
这种姿态,比直接的威胁更让黑皮感到压力。对方显然很有底气,而且行事有章法,不是愣头青。
“大哥,咱们怎么办?”手下小弟小心翼翼地问。
黑皮没说话,只是狠狠吸了一口烟。继续硬扛?风险太大,对方深浅不知,还可能引来官方关注。彻底收手?面子上过不去,手下弟兄也会觉得他怂了。
“告诉下面的人,”黑皮最终掐灭了烟头,声音沙哑,“老棉纺厂那边,先停一停。收旧货可以,价格……按市场价来,别强买强卖了。眼睛都放亮点,别惹事。”
这是妥协,也是试探。他退了一步,想看看对方是否真的只是要求“守规矩”,还是会有进一步的行动。同时,他也想看看,自己退了这一步,手下的人心会不会散,对头“黑头”会不会趁机扑上来。
霜桥已过,话已递到。接下来,就看黑皮如何选择,以及这暂时的平静之下,是否还潜藏着新的暗流。
(第三百五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