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雨渐渐大了，雨滴砸落在雨棚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前头的门并没有关严实，凉风顺着门缝涌入，地上的黄慧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的房间没有窗，白炽灯下，床头柜里的东西几乎都已经被扒拉到了地上。
衣服、文具、库存的几包饼干、泡面，还有她的书都像破烂儿一样散落着。
那些被她爸扔在地上的‘破烂儿’里，有她一直舍不得用的自动铅，有两块带着图案的香橡皮，还有敲着奖状图章的漂亮小本子……它们都是全新的，都是让黄慧很开心的小东西。
但现在，黄慧却很难过。
床上的薄被和床板一样，被掀在了墙角，那整包的钱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在床底零星散落着些硬币。
有一毛的、五毛的，更多是几分的……那些硬币在白炽灯下泛着莹白的光，但黄慧却没有要捡的意思，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地上，等着。
她要等她那个赌鬼爹回来，讨一个说法！
其实黄慧知道，自己在这个家一直挺怂的，爹不亲娘不爱的能怎么办呢，那就只能靠自己！
表面上她活的很努力，很努力的攒钱让自己过得不那么惨，至少看上去她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书读……但是本质又是什么呢？
本质就是，她既不敢干涉她妈乱糟糟的私生活，也不敢指责她爸每天的混吃等死。
黄慧见过她爸暴打她妈，腿上的残疾丝毫没有影响他一拳一拳的往他老婆身上抡。
小时候，她妈就时髦爱玩，那时的黄慧还会上前抱着她的腿撒娇着让她别出去多陪陪她。但是自从看见她妈被打得鼻青脸肿角膜充血的惨样后，黄慧就不敢拦了。
留在家里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或许出去才是一种解脱，谁知道呢。
骨子里，黄慧是极怕她爸的，她怕和他讲话，她怕顶撞他，怕哪天自己也会招来他的一顿暴打……
但今天，黄慧顾不了这么多了，她觉得自己憋屈的紧，就像一个不断膨胀的气球，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她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就是要讨一个说法！！
……
今天这雨一下竟没有停歇的意思，直至傍晚时分，房前的门被拐杖一把撞开，卷入的凉风中依旧夹杂着雨水。
听到屋前的动静，黄慧浑身一凛，她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长时间不变的姿势让她的腿有些发麻，黄慧有些踉跄的来到前屋，头一回，她哑着嗓子，质问她爸。
“……我的钱呢？”
老黄因为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右腿落下了残疾，出行少不了撑个拐杖。进屋后他也没急着开灯，随手把拐杖往墙上一靠，自己就在沙发上歇了下来。
今早黄慧的班主任上门，说是前些天他女儿崴了脚，特意来看看这孩子没事吧。
哼，崴脚倒是没看出来，小小年纪却知道瞒着他在外头搞钱了……
老黄今天在棋牌室玩得挺舒坦，兜里有了钱，中午就在外头直接叫了碗馄饨吃了，要不是现在几个牌友直呼打了一天吃不消，他还不会回来呢。
他随手点上一支烟，对黄慧的话根本就不在意，只吩咐道：
“今天我手气不错，一会给你十块钱，你到后头熟食店买点熟菜去。”
换做平时，赶上老黄手气好蹭上一顿熟食黄慧肯定高兴，但今天不一样，黄慧朝沙发又挪近了几步。
“我是说，——我的钱呢！？”
她明明气到了极致，但吼出的话偏偏又带着颤。
“你、你不要装傻，我的钱去哪儿了？！”
“钱？什么钱？”
“就是床板里的那包钱！”
老黄闻言狠狠吸了口烟，歪头看向黄慧，他的脸色随黄慧的逼问也变得不好看起来。
“你他妈跟老子谈什么钱？老子生你养你，就是都给你花完了，又怎么了！”
花……完了？
黄慧气得瞪大了眼：“你知不知道那是我开学的学费啊！”
“什么学费不学费的，没钱他妈的就别读了！”老黄将烟头往烟缸里一掐，对黄慧的质问越发不耐。
别……别读了？
对上他蛮横的态度，黄慧彻底怒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她上前就扯住了老黄的胳膊。
“我不管，这钱你用哪儿去了？！你得把钱还给我！还给我！！”
“你给老子撒手，他妈的撒手！”
“啪！——”
黄慧的脸颊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打我？
短暂的怔愣后，黄慧也是犯了倔，她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双手抓着老黄的胳膊就是不撒手！
“你、你得把学费还给我！还给我！”
“你他妈的没完没了了是吧！”
一贯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儿今天居然发起了神经，老黄心头的火也被挑了起来，他抬起另一只手，对着黄慧的脸又是猛地一记耳光！
“啪！——”
“撒手！”
黄慧的左脸顷刻就肿了起来，她紧咬着唇抖得全身发着颤偏偏手下就是不松！
“把、把学费还给我！”
“啪！——”
回应黄慧的是又一记大耳刮子！
“把、把学费还给我……把学费还给我！”
黄慧梗着脖子，倔强中已带上了哭腔。
“他妈的发什么神经，撒手！”
黄慧的眼泪糊了一脸，但她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你把钱还给我！”
“你个小兔崽子今天疯了！”
“啪！——”
“啪！——”
……
记不清黄慧就这么犟着被抽了多少下巴掌，许是老黄累了，打不动了，他看着自己依旧被牢牢握着的胳膊，铁青着脸，这才从裤袋里摸出几张纸币往地上一扔。
“妈的，晦气，就剩这么多了，滚！给老子滚！”
那是几张大面额的纸币！黄慧顾不得脸上的伤，忙趴过去将它们悉数拢在了手里。生怕老黄改主意再和她抢，黄慧飞快的把纸币塞进自己的衣服口袋，蹒跚着起身，冲回了自个的房间。
“他妈的小兔崽子，拿了钱就给老子滚出去！老子这会不想看到你！滚——！”
黄慧咬咬牙，她不敢再把钱留在房间，面对前头传来的咆哮，她连钥匙都没顾上捡，就从后门又冲了出去。
外头大雨磅礴，但是黄慧的耳边总算是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