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雨天，林昊也没闲着，他又跑了趟市精神病院。
这回没挑中午，林昊在午饭前就赶到了院门口。
依旧是那两扇高大的铁门，门卫室的大爷显然还没到午休时间，这会正戴着老花镜翻着报纸。
“大爷，大爷？”
林昊抬手敲了敲门卫室的玻璃窗。
大爷摘下眼镜对着林昊一阵打量。
“哎？我说小伙子，你是不是来过？”
这大爷记性不错啊……
“是来过，当时和秦大夫一道的。”
“哦，那小伙你进来说话吧。”
大爷看外头雨大，林昊打着伞到底也不方便，就开了门卫室的门，让他先进来。林昊忙把伞倚在门外，谢过大爷。
“呦，秦大夫……哦不、现在是秦院长了。”老大爷眯眼朝外瞧了瞧，下雨天四下无人。
“秦院长今儿没来？小伙子你要进去，老头我还是得管你要探视证呐。”
林昊笑笑，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两包烟，轻轻放在大爷翻看的报纸旁。
“我今天不进去，就是……想请教您几个问题，一看您就是这儿的老资历了，您看……您现在方便吗？”
大爷伸手摸了摸烟，看牌子知道林昊是个细心的，好巧不巧的，和他兜里的可不是同款么。
“好小子……呵呵，有啥不方便的，下雨天，你正好在我这儿避避雨，咱就随便聊几句呗。”
大爷给林昊寻了张折叠椅坐下，自己也不客气，把桌上那两包烟往抽屉里一塞，就等林昊开口了。
“您听说过院里头有一个叫‘范斌’的病人吗？”
“范什么？犯病？”
大爷年纪大了，没听清林昊说的名儿，林昊只得解释道。
“是范斌，文武那个斌。”
“哦……没听说过，这儿不兴叫名字，知道他编号不？”
大爷讲的是实话，他虽然在这儿看了十多年的门，对有些病人也挺熟悉，但你要是说名字，那真是当着面儿……恐怕都对不上呢。
林昊摇了摇头，自己并不知道‘过目不忘’的编号，但是……
“您知道48号吗？就是上回我来那次，在门口和我说半天话的那个。”
林昊试图唤起大爷对那个中年男病人的回忆：“这个48号，好像和一个记性很好的老人很熟。”
“你说的那48号……我想起来了！”
大爷放下手上的搪瓷杯，砸吧了下嘴，继续道。
“这48号呀，前几天给送去外省了，说是病得更严重了，这儿治不了啦。”
啊？这么不凑巧？
“您知道他叫什么吗？”
大爷摇摇头，“不知道，他进来也没几年，就是没事儿放风的时候爱瞎折腾。”
瞎折腾？这话怎么说？
“就是来事儿呗。”大爷好笑的看了林昊一眼，解释道：“就是一脑子坏水儿，看着像没病的样子，尽骗那些进来探视的家属，编啥的都有。”
林昊想到自个的经历不由讶然。
“怎么，没怂恿着让你去哪哪儿挖宝吧？”
林昊失笑，“这倒没有。”
“嘿，你别不信，还真有被这48号骗了，去城郊挖宝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林昊感觉这大爷有说书的潜质，笑着配合：“怎么着了？”
“呵呵，这人呐也不知怎么就信一个精神病了，宝当然没挖着，但是人家愣是把一具野坟给刨出来了！你说晦气不晦气吧！”
林昊：……
大爷说到这，饶有兴致的盯着林昊，“我上回还提醒你少听他胡诌，怎么……小伙子你没上他什么当吧？”
林昊想到包里装着的文件袋，心头一紧，面上不显的摇了摇头。这中年男人怕是一时半会寻不着了……
“大爷，您知道病友间和他相熟的一个老头吗？”
林昊起身比了比‘过目不忘’的身形，“大约这么高，不爱说话，白头发。”
“上回我来，他和48号一道在铁门那和我说过话呢。”
大爷摸了摸下巴：“36？听你这说法……像36。”
“但是小伙啊，今儿这雨天，你特意跑来打听他俩……是为啥呀？”
可能是林昊的问题太多，引起了门卫大爷的警觉。大爷又端起了他的大茶缸，边喝边瞅了瞅墙上的挂钟。
市精神病院的食堂十一点开饭，这会，也就两三分钟的事儿了。
林昊忙垂下头面露尴尬，心思却转的极快。
“大爷，不瞒您说，我原来是跟着秦院一起做治疗项目的，但是吧……”
林昊叹口气，自揭其短，“我犯了点错，秦院她后头的项目就不带我了，您看，我跟那几个病号跟了一阵子了，也想知道个治疗结果，这才找您打听打听。”
“哦……”大爷的注意力基本已经飘去了食堂，对林昊的解释也是似听非听。
“秦院长，这不是好一阵也没来了么。”
林昊装傻：“我已经不在项目组了，不清楚呢。”
“哦……小伙子你看上去还像个学生嘛，都参加工作了？”
林昊继续装傻：“大爷，我就长得嫩些。”
终于，墙上的时钟指向了十一点整。大爷也不和林昊扯皮了。
“小伙啊，咱也不管你是为啥，看在你这两包烟的份上，我就告诉你，这36号啊，已经死啦。”
大爷摇头叹了口气，想起前阵院里的议论，这36号因为状态一直不好，叫医护给注射了最新批次的镇定，不知是药物过敏还是啥并发症的，没挨过夜人就没了。
哎，什么精神病不精神病的呦，死了都是两脚一蹬，黄皮塑料袋一裹，火葬场一送……趁活着，该吃吃、该喝喝呦……
死了？……怎么就死了呢？林昊难以置信，转而急道：
“大爷！您能不能帮帮忙！帮我打听打听，那36号，是不是叫范斌？草头范，文武斌！”
大爷都起身开始拿他那饭盆了，看林昊一脸着急，脑子里不自觉就浮现出那天36号被裹得严严实实，抬上送尸车的情形。
年纪大了，一时起了恻隐之心。
“罢了罢了……”
大爷抄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几个数字，“喂？哎，小周啊，哎，你好你好，我门卫老张啊，呵呵，问你个事儿啊……”
片刻后，林昊谢过张大爷，取了伞就离开了市精神病院。
‘过目不忘’就是范斌，而名叫范斌的这位老人，前些天确实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