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性能计算服务器的顺利到位,如同给濒临停滞的项目注入了强心剂。
少年班那间原本弥漫着焦虑和沮丧的计算机房,重新被键盘敲击声、服务器风扇的低鸣以及偶尔迸发的激烈讨论所充斥。
巨大的屏幕上,复杂的三维模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演化,数据流如同奔腾的江河,预示着突破在即。
李慕雪几乎住在了机房,马尾辫有些散乱也顾不上整理,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模拟结果,时而蹙眉,时而飞快地记录。
张浩则负责数据的后处理和可视化,他心细如发,总能从海量数据中提取出关键特征,黝黑的脸上因为专注而泛着红光。
项目的顺利推进,让这个来自偏远地区的少年,腰杆似乎都挺直了几分。
赵文武也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虽然他对核心算法的理解不如李慕雪和袁凡深入,但在协调资源、处理杂务、甚至利用他的人脉打听一些“小道消息”方面,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他此刻正拿着手机,压低声音跟人通话:
“……对,设备是到位了,刘一手那边屁都没放一个……嘿,那是,也不看看谁出手了……什么?京都那边有反应?啧,我就知道那老小子背后有人!行,谢了哥们,回头请你吃饭!”
他挂断电话,凑到正在检查代码的袁凡身边,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邀功的神色:“哥们儿,打听清楚了!刘一手吃了这个闷亏,表面上没动静,但听说他背后那个京都的资本很不满意,觉得丢了面子。估计后面还得有幺蛾子。”
袁凡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上的代码,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早有预料。
赵文武见他这副反应,有些无趣,但又忍不住好奇,压低声音问道:“我说……这次的事儿,是不是……你家……”他指了指天花板,意思不言而喻。
袁凡终于转过头,看了赵文武一眼,眼神平静无波:“设备是按照学校规定,通过正常申请流程分配下来的。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赵文武被这官方辞令噎得翻了个白眼,但看着袁凡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只得悻悻地嘟囔:“装,你就继续装!”
他心里其实已经认定了,这次能如此干净利落地从刘一手虎口夺食,绝对是袁凡背后那深不可测的家庭背景起了决定性作用。
这种认知,非但没有让他疏远袁凡,反而在原本的嫉妒和不服中,掺杂进了一丝敬畏和……紧紧抱住这条“大腿”的强烈意愿。
在他看来,有这种背景和能力,却还能沉下心来搞学术,不张扬,不跋扈,这种人才是真牛逼,真值得跟随。
这种心态的转变,直接体现在了行动上。
赵文武对袁凡的态度,从最初的试探、较劲,变成了如今几乎言听计从的配合。
他甚至开始主动维护袁凡,当有其他“本地派”的同学私下议论袁凡“装腔作势”或者质疑他背景时,赵文武会第一个跳出来反驳:
“你们懂个屁!人家那叫低调!有本事你们也写份报告把刘一手顶回去啊?没那本事就别瞎哔哔!”
这种毫不掩饰的维护,让袁凡在少年班“本地派”圈子里的地位,变得微妙而超然起来。
……
与赵文武这种近乎“投诚”的态度不同,李慕雪对袁凡,则是一种建立在实力认可基础上的、更加纯粹和理性的靠近。
午后的阳光透过机房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项目遇到了一个瓶颈,关于模型中某个边界条件的设定,李慕雪和负责这部分算法的张浩产生了分歧,争论了几句,谁也说服不了谁。
“这个边界必须采用周期性条件,否则无法模拟长程关联效应!”李慕雪语气坚决,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着。
“可是慕雪,你看这里,如果采用周期性边界,会引入人为的振荡,跟实验观测的初始数据对不上!”张浩指着自己处理好的数据图,据理力争,虽然声音不大,但态度很坚持。
两人各执一词,僵持不下。
周围几个同学也参与进来讨论,意见不一,机房里的气氛有些紧张。
“袁凡,你怎么看?”李慕雪忽然转过头,看向一直沉默旁观的袁凡。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了这个团队遇到技术分歧时,众人默认的仲裁者。
袁凡走到两人中间,先是仔细看了看李慕雪指出的理论依据,又认真核对了张浩提供的数据图表。
他沉思了片刻,没有直接评判谁对谁错,而是提出了第三个方案:
“周期性边界和固定边界,可能都只是近似。这个体系的拓扑性质比较特殊,或许可以尝试构造一个非平庸的边界哈密顿量,引入一个衰减因子来平滑边界效应,同时保留长程关联的核心特征。”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笔,在旁边的白板上快速写下一组修改后的公式和参数设定。
他的思路跳出了原有的框架,巧妙地将理论和数据的矛盾点融合在一个更普适的模型里。
李慕雪和张浩看着白板上的推导,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这个思路……好像可行!”李慕雪喃喃道,看向袁凡的目光中,欣赏之色更浓。
张浩也用力点头:“对对对!加上这个衰减因子,就能解释数据前段的平滑和后段的关联了!袁凡,还是你厉害!”
袁凡放下笔,语气依旧平淡:“只是一个思路,需要具体实现和测试。
慕雪,你负责推导这个边界哈密顿量的具体形式;张浩,你调整一下数据拟合的模块。试试看。”
“好!”两人异口同声,立刻投入到新的工作中,之前的争执烟消云散。
李慕雪在开始推导前,忍不住又看了袁凡一眼。
这个少年,不仅学术能力超群,更难得的是那份洞察问题本质、并能提出创造性解决方案的能力,以及那种能让人信服和追随的沉稳气场。
与他交流、合作,让她感觉到一种智力上的愉悦和挑战。
那种朦胧的好感,在一次次并肩作战和思想碰撞中,如同初春的嫩芽,悄然滋长。
……
而相对于赵文武的功利性靠拢和李慕雪理性与好感交织的靠近,张浩对袁凡,则是一种近乎崇拜的、带着感恩的依赖。
傍晚,机房里的其他人陆续去吃饭了,只剩下袁凡和张浩还在做最后的参数调优。
张浩看着屏幕上终于完美收敛的模拟曲线,激动得脸色通红。
“成功了!袁凡,我们成功了!”他声音有些颤抖。
袁凡也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嗯,大家辛苦了。”
张浩看着袁凡,眼圈忽然有些发红,他低下头,声音哽咽:“袁凡……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这个项目肯定就完了……我,我家里条件不好,爸妈供我读书特别不容易,我就指望着能在大学里做出点成绩……
之前资源被抢的时候,我……我真的都快绝望了……”
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甚至有些自卑的少年,此刻在巨大的成功和激动情绪下,终于吐露了心声。
他能进入少年班,是全村乃至全县的骄傲,也背负着沉重的期望。之前的困境,几乎要压垮他。
袁凡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而坚定:“靠你自己的努力和才华走到这里,你已经很优秀了。以后遇到困难,记得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张浩用力点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勇气:“嗯!我记住了!袁凡,以后……以后我就跟着你干!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这是一种最质朴,也最坚定的投靠。袁凡看着张浩那充满信任和决心的眼神,心中微微触动。
他知道,自己不经意间的举动,或许已经改变了一个同龄人的人生轨迹。
他并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点了点头:“一起努力。”
……
夜晚,袁凡独自一人走在回宿舍的林荫道上。
晚风拂面,带着玉兰花的淡淡香气。校园里很安静,只有路灯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从资源被抢的困境,到撰写报告的据理力争,再到问题解决后团队内部微妙的关系变化。
他凭借自己的能力和些许的“势”,不仅解决了具体问题,更在无形中,开始凝聚起一个以他为核心的小团体。
赵文武的趋附,李慕雪的认可,张浩的追随……这些,都不是他刻意追求的结果,而是他自身能力和行事风格自然吸引而来的。
他想起爷爷袁泽曾经说过的话:“真正的领导者,不是靠权力去命令,而是靠能力和品格去吸引,靠远见和担当去凝聚。风动,幡动,归根结底,是心动。”
如今,他似乎开始有些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
他并没有因此而志得意满。
相反,他更加清醒。
刘一手派系的反扑可能就在不远处,爷爷推动的高教改革也必将触及更深层次的利益,他自身的学习和成长更是永无止境。
回到302宿舍,赵文武破天荒地没有玩游戏,而是在看书。
虽然看的是时尚杂志。见到袁凡回来,他立刻放下杂志,殷勤地递上一罐可乐:“哥们儿,回来了?累了吧?喝点东西!”
看着赵文武那过分热情的笑脸,袁凡心中了然。
他接过可乐,道了声谢,没有多说什么。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人心在动。
而他这颗种子,已然在这片名为明珠大学的土壤中,悄然发芽,并开始以其独特的方式,影响着周围的风与幡。
未来的路还很长,但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
这份初步凝聚起来的人心,将是他应对更大风浪的第一笔宝贵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