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傍晚,夕阳将明珠大学古朴的建筑群染上一层温暖的橘红色。
袁凡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急着投入到周末的放松或社交中。
他独自一人,步履沉稳地走向位于校园深处、环境更为幽静的家属区。
那里,有他爷爷袁泽在明珠市的临时住所,也是他此次周末需要前去“交作业”的地方。
这是一栋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带着一个小小的院落,围墙爬满了常青藤,显得静谧而庄重。
门口有便衣警卫值守,确认了袁凡的身份后,才予以放行。院子里种着几株长势喜人的翠竹,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推开虚掩的房门,一股淡淡的墨香和旧书卷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客厅的陈设极为简洁,甚至可以说是朴素,与王小莎在京州或明珠其他住所的奢华风格截然不同。
几把硬木椅子,一张茶几,墙上挂着一幅意境深远的山水画,除此之外,再无多余装饰。
唯有靠墙摆放的那一列顶天立地的书架,以及书架上密密麻麻、种类繁多的书籍,无声地彰显着主人精神世界的广博与深邃。
袁泽正坐在靠窗的一张藤椅上,就着窗外最后的天光,阅读着一份文件。
他穿着家常的灰色夹克,身形挺拔,虽然岁月在他额头刻下了皱纹,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一切表象。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袁凡,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爷爷。”袁凡恭敬地叫了一声。
“来了。”袁泽放下文件,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保姆端上来两杯清茶,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爷孙二人对坐,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茶水袅袅升起的热气和窗外竹叶的微响。
“学校生活还适应吗?”袁泽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语气平常得像是在拉家常。
“挺好的。”袁凡回答,顿了顿,又补充道,“同学都很有才华,学习氛围很浓。”
“嗯。”袁泽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袁凡脸上,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表情下读出更多东西,“前几天,你们少年班那个资源申请的事情,后来顺利解决了?”
袁凡心中微微一凛。他知道爷爷肯定会知晓此事,但没想到会问得如此直接。
他斟酌了一下词句,将事情的经过,从发现资源被挤占,到组织团队撰写报告、进行数据分析,再到最后问题得以解决的整个过程,客观、简要地叙述了一遍,没有夸大自己的作用,也没有回避借助了某种“势”的事实,但语气始终平稳,不带任何炫耀或委屈的情绪。
袁泽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藤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直到袁凡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遇到问题,没有抱怨,没有退缩,而是选择在规则框架内寻找解决途径,并且懂得团结协作,发挥各自长处。
这份报告,尤其是那份数据分析,切入点精准,用事实说话,比空泛的指责有力得多。”
他先是给予了肯定,但话锋随即一转,“但是,小凡,你有没有想过,这次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地解决,除了你们自身的努力和那份报告的质量之外,最关键的因素是什么?”
袁凡沉默了片刻,抬起头,迎上爷爷深邃的目光:“是因为……您在那次会议上提到了相关问题,引起了重视。”
“不错。”袁泽点了点头,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再完善的规则,也需要在公平、公正的环境下才能有效运行。
如果执掌规则的人心存偏袒,或者规则本身就被某些势力扭曲、架空,那么,仅仅依靠规则本身,是远远不够的。”
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厚重的《资治通鉴》,随手翻了几页,又放了回去,仿佛在借此整理思绪。
“这次的事情,看似只是你们少年班与一个强势教授团队之间的资源争夺,但其背后,折射出的却是高校体系中更深层次的问题:学术资源分配的行政化、部门化倾向;‘学阀’现象对学术生态的破坏;以及资本力量对学术研究的渗透和影响。”
袁泽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袁凡,“我让你来明珠读书,不仅仅是让你学习科学知识,更是希望你能亲身观察、体会这个复杂的社会生态系统。现在,我给你布置一份‘作业’。”
袁凡立刻坐直了身体,凝神静听。
“基于你这次的亲身经历和观察,结合你平时的思考,”袁泽缓缓说道,“分析一下,当前高校管理体制,在资源分配、学术评价和人才成长环境这三个方面,分别存在哪些最主要的弊端?
并且,针对这些弊端,提出你认为可行的、初步的解决思路。不需要长篇大论,但要言之有物,直指核心。”
这个“作业”,不可谓不重。它要求袁凡不仅仅是一个事件的亲历者,更要成为一个冷静的观察者和初步的思考者,要从具体现象跳脱出来,进行系统性的分析和宏观层面的思考。
这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来说,是极高的要求。
但袁凡眼中并没有畏难之色,反而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他点了点头:“是,爷爷。我会认真完成。”
“不着急,慢慢想,想清楚再写。”袁泽语气放缓,“下个周末,我们再讨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