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的澡堂门口,于海棠踩着双红塑料凉鞋,把一块上海牌手表扔在地上,塑料表带“啪”地断成两截。
对面的小办事员脸都白了,蹲在地上捡表链,手指头被金属链齿划出血也顾不上擦。
于海棠拢拢烫得蓬松的卷发,声音里带着漫不经心,“王干事,别捡,你这表走得比乌龟还慢,配不上我新做的的确良衬衫。”
周围拎着澡筐的工人停下脚步,窃窃私语像蚊群似的嗡嗡响,谁都知道于海棠是轧钢厂的厂花,仗着一张漂亮脸蛋,换对象比换袜子还勤,前阵子跟销售科的李科长眉来眼去。
这才半个月,又搭上劳资科的王干事,可是现在就腻歪。
“海棠,我攒三个月工资才买的女士表……”王干事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红得像兔子,仿佛被抛夫弃子一般。
于海棠转身就走,红凉鞋踩在水洼里,溅起的泥点落在王干事的蓝布裤上,“老王,那是你没本事等,你啥时候当上科长,再来找我吧,东西我就不要。”
这话刚说完,就见个穿工装的中年男人举着根扁担冲过来,接着往于海棠身上抽:“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就会撩骚,我于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是于海棠她爹,轧钢厂的老维修工,出名的暴脾气,于海棠吓得尖叫着往澡堂里跑,扁担“啪”地打在门框上,木屑溅得到处都是。
于海棠从澡堂后墙翻出来时,头发乱得像鸡窝,的确良衬衫被挂破个口子,她不敢回家,踩着没跟的凉鞋,一瘸一拐地往姐姐于莉家跑。
于海棠刚进门,就被刘光天一把推出来:“哟,这不是轧钢厂的大美人,又跟哪个野男人闹掰,现在又来找你姐这个小小工人?”
“刘光天你给我闭嘴!”于莉从屋里探出头,把妹妹拉进来,反手关上门,“爸又打你,你之前不是说会好好处对象?”
于海棠扑在于莉怀里哭,眼泪把姐姐的碎花衬衫洇湿一大片:“姐,我不想回去,爸说要打断我的腿,求求你!”
于莉叹口气,给她倒杯热水:“你也是,都二十五,正经找个对象结婚不好,非要天天瞎折腾,整天在哪里比划。”
于海棠抹着眼泪,“正经对象哪有那么好找,我就想和你一样找个干部,不让刘家人欺负你,可是爹介绍的,要么没本事,要么长得丑,我于海棠要嫁就得嫁个有出息的!”
正说着,傻柱哼着小曲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瓶二锅头:“有出息的,我看隔壁刘光福就不错,他三哥刘光鸿现在是大厅长,家里条件好得很,可惜他们看不上你,哈哈哈!!”
于海棠眼睛一亮,刘光福她知道,在豆制品加工厂当大师傅,虽然没啥大本事,但工资高,而且架不住有个厉害的三哥,要是嫁给他,看谁还敢欺负她们老于家!
刘光福正在家给自行车打气,突然看见嫂子家妹妹于海棠拎着个布包站在院门口,笑得像朵盛开的牡丹花,他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打气筒“哐当”掉在地上。
“光福弟弟,我来给你送点吃的。”于海棠把一篮子鸡蛋往他手里塞,手指有意无意地蹭过他的手背,“我听别人说,你还没对象呢?”
刘光福吓得连连后退,鸡蛋差点掉地上:“于……于同志,我妈说过,我还小,不着急找对象,而且我哥说过,找对象,要门当户对。”
于海棠往院里走,东张西望像是在打量刘光福现在住的房子,“不小,都22,我觉得你人挺好的,踏实,不像厂里那些油嘴滑舌,要不咋俩试试。”
刘光福魂都吓飞,谁不知道于海棠是“恋爱专业户”,跟她沾上边的没一个有好下场,他扔下鸡蛋,蹬上自行车就往三哥家跑,车链子掉了都顾不上修,扛着车离开,太吓人。
连续遇到多个渣女后,只要有那种笑眯眯的好看女生,刘光福第一时间要找哥哥。
刘光鸿家的小院里,罗芸正给月季浇水,看见刘光福扛着自行车冲进院,差点没把水壶摔碎:“光福,你是被狗追吗?”
“三嫂……三哥呢!哥哥,快救救我!!于海棠要跟我处对象,你快救救我!”刘光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求救。
罗芸无奈打电话,接着刘光鸿从外面回来,皱着眉听刘光福说完,忍不住笑起来:“人家姑娘看上你是好事,跑啥,大方一点,你的年纪也不小,女大三,抱金砖。”
刘光福急得直跺脚,想不到三哥会说好,“她换对象比翻书还快,别害我被全厂人笑,三哥,我今晚在你家睡,打死我也不回去,记得说我不在!”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于海棠的声音:“光福弟弟,你跑啥呀,我给你缝个鞋垫……”
刘光鸿赶紧把刘光福推进屋里,他站在门口,笑着说:“于同志,光福说他今晚值班,不在这里。”
于海棠看着紧闭的屋门,撇撇嘴,扭着腰离开:“那我明天再来,只是给他的小礼物。”
刘光鸿看着于海棠的背影,知道这个女人是个大麻烦,于是他第二天一早就去找李怀德,在轧钢厂,说话比谁都管用。
李怀德正在办公室练书法,写的是“难得糊涂”四个大字,看见刘光鸿进来,放下毛笔在笑:“光鸿,今天怎么有空来?”
“李哥,您可得管管手下的于海棠。”刘光鸿递上杯茶,“光福那孩子老实,经不起她折腾,再说,这要是传出去,对你们厂,影响不好。”
李怀德放下茶杯,眼神沉沉:“这于海棠最近确实不像话,她爹找我哭过好几回,说管不住女儿,这事儿我来处理,兄弟帮你弄得妥妥,到时候记得请我吃饭。”
当天下午,轧钢厂就传开,劳资科的王干事被调到锅炉房烧煤,销售科的李科长因为“作风问题”被停职检查,于海棠被数落批评。
于海棠这才明白,没权没势,长得再漂亮也没用,这世界要有权利,于是她找上李怀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