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先生!您可算回来了!”
徐浪刚把车停稳,副经理就跟望见了救星似的,几乎是小跑着冲过来。
这位平日里总是从容不迫的会所大管家,此刻额头冒着细汗,脸上写满了如释重负。
“您不在的这两天,找您的电话都快把前台那几部座机打爆了!”
副经理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后怕,“接线的小姑娘都快哭了,说铃声就没停过。”
徐浪微微一怔。
才四十八小时,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
平日里也没见这么多人惦记他。
他定了定神,问道:“都有谁找我?”
“最早是钟书记,接着是您表哥陈少来了好几趟。然后是林少爷的母亲赵主任,还有您父母也打过电话。”
副经理掰着手指头数,眉头越皱越紧。
“对了,天海那边也有几位,方少、刘先生……哦,还有个姓杨的客人亲自来过,就是之前那位杨天赐。另外还有位挺年轻的先生,气度不凡,不过没留名字。”
副经理顿了顿,声音又压低了些:
“最奇怪的是……昨天下午,咱们会所附近,好像多了几拨生面孔在转悠。虽然没靠近,但我瞧着……不像普通人。”
徐浪听完,心头瞬间转过几个念头。
钟正华和陈尚舒找他,多半是为了项目被驳回的事——消息传得可真快。
父母和赵国瑛的来电,估计也是听到了风声。
方文轩和刘懿文自然不用说。
杨天赐?这人冒出来做什么?还有那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
至于会所附近的生面孔——是京城那边派来盯梢的,还是燕京党那边想摸他的动向?
短短两天,暗流已经涌到脚边了。
“知道了。”
徐浪面色如常,拍了拍副经理的肩膀,“辛苦你了。我先回几个电话,你去忙吧。”
“哎,好。”
副经理松了口气,转身离去时,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徐浪坐回车里,关上车窗,这才掏出大哥大。
第一个电话,拨给陈文太。
“外公,您找我?”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才传来陈文太沉稳的声音:“回来了?”
“刚回来。”徐浪顿了顿,主动提起,“听说您找了我好几次。”
“嗯。”陈文太语气听不出情绪,“赵主任要调去江陵的事,是你牵的线?”
“是。”徐浪坦然承认,“我觉得江陵这边需要个信得过的人坐镇。赵主任能力够,又是自己人,最合适。”
陈文太沉默片刻,缓缓道:“这事办得不错。汪书记那边,我会打个招呼。江陵这盘棋,你既然想下,就得下稳了。”
“谢谢外公。”
“先别谢。”陈文太话锋一转,声音沉了下来,“我问你——广电局那边驳了你几个项目,你知道为什么吗?”
来了。
徐浪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收紧,语气却依旧平静:
“刚开始不知道,很纳闷。后来……大概想明白了。”
“哦?说说看。”
陈文太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徐浪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早已梳理过的思路缓缓道出:
“徐校长点拨了我几句,讲了些古时候帝王权衡之术的道理。我琢磨着……京城的老爷子们,恐怕不是针对我这个人,而是担心‘一家独大’。”
他顿了顿,继续道:
“天海党和燕京党,这十几年来一直保持着某种平衡。我最近风头太盛,无形中打破了这种平衡。如果长此以往,很多原本中立的势力可能会倒向天海党一边……这不是上面愿意看到的。”
电话那头安静了足足五六秒。
然后,传来陈文太一声极轻的叹息——不是失望,更像是欣慰。
“你能想到这一层,很好。”
陈文太的声音温和了许多,“小浪,你要记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不是打压,是保护。让你慢下来,是给你时间把根扎得更深。”
“我明白,外公。”徐浪低声道,“就是……心里还有点堵。”
“正常。”陈文太笑了,“年轻人哪能没点脾气?但脾气要发对地方。你现在要做的,不是硬顶,而是借势——借这股‘压你’的势,看清楚哪些人是真朋友,哪些人是看热闹的。”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徐浪心头一动:“外公的意思是……”
“自己琢磨。”陈文太打断他,语气重新轻松起来,“对了,冰冰那孩子搬来跟我住了。你大舅他们下乡,家里就我一个老头子,她说是来陪陪我。”
徐浪一怔:“白冰她……”
“这孩子有心。”陈文太笑道,“你什么时候来南唐?总不能让人家姑娘一直等着。”
徐浪心里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白冰对他的心意,他当然清楚。
可眼下这局面……
“外公,我这阵子确实忙。等江陵这边的事情理顺了,开学前我一定去南唐住几天。”
他顿了顿,补充道,“开学后,我就搬去家里住,陪您。”
“好,好。”
陈文太连说两个“好”字,语气里满是欣慰,“那就这样。我约了几个老朋友听戏,该出门了。”
“外公慢走。”
挂断电话,徐浪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了几分钟。
陈文太那番话,像一盏灯,照亮了他心里某个模糊的角落。
借势……看清楚真朋友和看热闹的……
他睁开眼,拨通了第二个电话。
钟正华的反应和陈文太如出一辙——先确认徐浪是否理解了上层的用意,再细细叮嘱一番,语气里透着长辈的关切。
最后一个电话,打给刘懿文。
“刘大哥。”
“小浪!”
刘懿文的声音明显松了一口气,“你可算回电话了!你要是再不出现,我真要买张机票飞江陵了!”
徐浪能听出他话里的急切,心中微动,语气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委屈”:
“刘大哥,事情我都知道了。就是……心里憋得慌。那几个项目,我花了多少心血……”
“我懂,我懂!”
刘懿文立刻接话,语气里带着安抚,“年轻人谁没点脾气?但小浪,你得这么想——上面既然出手‘敲打’,说明你已经入了他们的眼!这是好事!”
“好事?”徐浪苦笑,“项目被砍,损失的不光是钱,还有时机。燕京党那边,现在恐怕都在看笑话吧?”
他这话说得很有技巧——既表达了不满,又把个人的委屈和天海党的面子绑在了一起。
果然,刘懿文的声音严肃起来:
“谁敢看笑话?小浪,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受了委屈,就是咱们天海党青少派受了委屈!”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既然上面定了调子,明面上咱们得顺着来。但暗地里……未必没有别的办法。”
徐浪心头一跳:“刘大哥的意思是?”
“电话里说不方便。”刘懿文语速加快,“这样,我这两天抽空去一趟江陵,咱们当面聊。有些事……得好好筹划筹划。”
“好。”徐浪爽快应下,“时间您定,我随时恭候。”
“那就这么说定了。”刘懿文笑了笑,语气又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对了,这两天你去哪儿了?找你的人可不少。”
“处理点私事。”徐浪含糊带过,“让刘大哥担心了。”
“没事就好。”刘懿文没再追问,“先这样,江陵见。”
“江陵见。”
电话挂断。
徐浪握着尚有余温的大哥大,眼神深沉。
刘懿文的反应……比他预想的更积极。
不仅安抚,还主动提出要“筹划”。这说明什么?
说明天海党高层,并不想让他因为这次“敲打”而收敛锋芒,而是希望他换一种方式,继续“发挥作用”。
借势……看清楚真朋友……
徐浪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天海市,刘懿文放下电话,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
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眉头紧锁。
徐浪刚才那番话,听起来是服软了,但语气里那股隐隐的不甘和试探,他听得清清楚楚。
这年轻人,比他想象的更聪明,也更难掌控。
“心有不甘啊……”刘懿文喃喃自语。
他转身走回办公桌,拿起内线电话:“通知青少派核心成员,今晚八点,老地方开会。”
挂断后,他又沉思片刻,重新拿起话筒,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是我。”刘懿文的声音压得很低,“徐浪那边,反应比预想的要平静。但我担心……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上面只是敲打,不是真要废了他。把握好分寸。”
“我明白。”刘懿文顿了顿,“但燕京党那边……恐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孙凌那些人,正等着看笑话呢。”
“那就让他们看。”男声轻笑,“笑到最后,才是赢家。徐浪这把刀,要用在关键时刻。现在……先让他藏锋。”
“藏锋……”刘懿文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精光一闪,“我懂了。”
放下电话,他重新坐回沙发,点燃一支烟。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明暗不定。
徐浪是一把好刀,但刀太锋利,容易伤到自己,也容易让握刀的人心生忌惮。
如何让这把刀既能为己所用,又不至于反噬?
这其中的分寸,需要细细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