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这一刻变得粘稠。
所有人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副惨白的骨质面具上，等待着这位双意境强者的回答。
然而，李青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
自从那个自称姜天宸的锦袍男子出现，小飞的状态就变得很不对劲。
他那藏于面具之下的身体，出现了一瞬僵硬。
那是一种极力压抑着某种滔天情绪，以至于肌肉都开始不自主痉挛的细微颤抖。
虽然转瞬即逝，却没能逃过李青眼睛。
他认识姜天宸。
而且，是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的那种认识。
对方或许也认识小飞。
只不过这副隔绝了容貌与气息的白骨面具，如同一道屏障，让姜天宸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这盘棋，忽然变得更有意思了。
姜天宸见无人应答，嘴角笑意未减，眼底深处却划过一抹冷色。
他手中的玉骨折扇轻轻敲打着掌心，耐心似乎正在被一点点消磨。
“两位道友，意下如何？”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李青动了。
他向前踏出一步，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了小飞身前。
对着姜天宸略一拱手，声音平淡无波。
“姜道友所言极是。”
“人多力量大，我等自然愿意与诸位联手。”
这个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在他们看来，气息诡异、深不可测的小飞才是两人中的主事者，这个青衫朴素的家伙，顶多算个跟班或者仆从。
一个跟班，竟敢在这种场合下替主人做决定？
姜天宸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随即笑得更加温和。
“好，道友快人快语，姜某佩服。”
他没有再多看李青一眼，仿佛和一个“下人”多说一句都有失身份，转头便开始与其他修士商议进入次序。
一场即将爆发的冲突，就这么被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李青没有再多言，只是对着小飞，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小飞沉默着，最终还是将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强行压回了心底。
他对着李青，极轻极快地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无声的感谢。
队伍很快整合完毕。
众人怀着各异的心思，顺着那深不见底的洞口，逐一跃入。
通道幽深，蜿蜒曲折，一路向下，仿佛要通往九幽地府。
不知下潜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更加广袤、更加宏伟的地宫，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地宫穹顶高不见顶，隐没在无尽的黑暗中，给人一种身处星空之下的错觉。
地面由一种纯黑色玉石铺就，光滑如镜，却倒映不出任何影子，无声地吞噬着光线。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四壁与穹顶，雕刻着无数繁复的壁画。
壁画上没有常见的祥云瑞兽，也没有仙人讲道。
只有身披甲胄的阴兵，青面獠牙的恶鬼，以及万千亡魂渡过冥河的惨烈场景。
空气中，那股阴冷之气愈发浓重，还夹杂着一股香烛燃尽后的灰烬味。
随处可见倾倒的香炉、破碎的祭品器皿，以及早已风化成粉末的纸钱。
而在地宫正中央，赫然摆放着一口巨大的青铜棺椁！
棺椁之上，雕刻着无数繁复而诡异的纹路。
最诡异的，是环绕在棺椁四周的那些石像。
足有上百尊！
每一尊石像，都雕刻成手持兵刃的甲士模样，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它们无一例外，尽皆面朝中央的棺椁，摆出单膝下跪的姿势。
仿佛一群最忠诚的卫士，在永恒地守护着它们的主人。
整个地宫，死寂无声。
一股阴冷、压抑、令人神魂都感到战栗的气息，在此地弥漫。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隐秘宝库。
分明是一座巨大无比的陵寝！
众人神色各异，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这……这是谁的墓？”
一名散修声音发颤，握着法器的手，渗出了冷汗。
“管他是谁的墓！能用这么大的手笔，棺材里躺着的，绝对是通天的大人物！陪葬品岂能少了？”
另一名散修眼中却爆发出贪婪的光芒。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议论纷纷之时。
李青平淡的声音忽然响起。
“诸位最好小心。”
“这座府邸的主人，似乎极度痴迷傀儡之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石像。
“这些东西，最好别碰。”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这些石像，极有可能都是能随时活过来，择人而噬的恐怖傀儡。
然而，他的提醒，却只换来一片嗤笑与不屑。
“一个跟班，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傀儡术？小子，你话本小说看多了吧！”
“就是，没看到郑师兄他们这些大宗门弟子都没说话吗？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在他们看来，李青不过是小飞的随从而已，实力低微，自然不配拥有话语权。
就连那姜天宸，也只是玩味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人群中，唯有那三名宗门弟子中，一位容貌清丽的女子，对着李青遥遥一福，声音清脆。
“多谢道友提醒，小女子苏云，记下了。”
可她不谢还好。
这一谢，反而像捅了马蜂窝。
她身旁一名身材高大，面容倨傲的年轻男修，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此人便是这支宗门小队的带队师兄，郑浩。
“苏师妹，何必听这等无名小卒危言耸听！”
他轻蔑地扫了李青一眼，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傀儡之术，不过是些旁门左道，上不得台面！更何况，历经数千载光阴，再厉害的傀儡，一身灵气也早已消磨殆尽，与顽石何异？”
似乎是为了在心仪师妹面前展现胆识与见地，郑浩竟是大步走出，径直走向了大殿中央。
“就让师兄我，来为你们破除这些封建迷信！”
他满脸傲然，走到那口巨大的青铜棺椁前，伸出手，“砰砰砰”地在棺盖上用力拍了三下。
沉闷的响声在地宫中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上百尊石像，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哈哈哈！看到了吗？”
郑涛信心大增，转过身，得意洋洋地对着众人，尤其是对着苏云笑道：
“什么傀儡之术，都是无稽之谈！”
“就算它们曾经是傀儡，又怎么可能历经数千年光阴而不朽坏？早就化为一堆废石了！”
可他没有注意到。
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
在他背后。
那上百尊原本面朝棺椁，单膝跪地的石像，竟像是收到了某种指令。
所有的石像，都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整齐划一的动作。
缓缓地。
缓缓地……
转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