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贵妃冷冷扫她一眼,僖嫔被她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捂了捂嘴,随即脸上又堆起委屈:
“佟姐姐,您病着,有些事儿怕是还不知道主子爷他……”
她扫了众人一眼,压低了声音。
“奴才跟前伺候的宫女染茜,她老子在内务府当差,悄悄透了风声出来,说主子爷其实已经将戴佳氏的名字,记入后宫妃嫔的名册了。
只不过对外这么说,好让她能名正言顺地留在乾清宫里头罢了。”
她说着哎呀一声,一副被人骗了的懊恼。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久久不语。
敬嫔对这些根本不在意,她今个儿来就是来看戏的,见大家不说话,幽幽的接了一嘴:
“那跟我们这些正经册封的妃嫔,又有什么区别呢?”
“有什么区别?区别大着呢!”宜嫔冷笑一声,语带讥讽。
“妃位以下,无召不得踏入乾清宫半步。换句话说,咱们这些人想去主子爷跟前表表忠心,献献殷勤,连门都摸不着。
只能干等着,盼着主子爷哪天忽然想起咱们了,那才有机会见上一面。
可那个戴佳氏呢?人家要是想主子爷了,身子都不用转,一抬头就能看见!试问这满宫里的后妃,谁能有这等寸步不离君侧的殊荣?”
张答应在一旁细细琢磨,渐渐品出味儿来,怯生生地插嘴:
“那……那要是照宜主子这么说,岂不是那些约束咱们后妃的规矩礼法,在她身上都不作数了?”
众人闻言,在心里飞快地过了一遍,不约而同地点头。
“还真是这样……”布贵人喃喃道。
“现在我总算明白,为何主子爷非要对外说她还是个宫女了,他根本就不想让那些条条框框的宫规束缚住戴佳氏。”
僖嫔连忙接住布贵人的话:
“亦或者说,主子爷就是不想让任何人,能借着宫规的名义去约束她为难她。”
她若有所思,“既然不能以宫妃的名义相待,那就按宫女来,宫女还比不上宫妃呢,想打想骂,还不是主子们一句话的事?”
佟贵妃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僖嫔,就是借你一百个胆子,你敢打她敢骂她吗?”
僖嫔被她问得一噎,脸上讪讪,连连摆手:
“贵妃主子说笑了,谁敢去找她的不自在?那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所以啊,即便主子爷口口声声说她是宫女,咱们也不能真拿她当个宫女看待。
主子爷这般说辞,是给他自己寻一个恰如其分的台阶和借口,方便行事。这话,本就不是说给咱们听的。”
佟贵妃叹息一声,带着疲惫与厌倦挥了挥手。
“好了,都散了吧。不过是后宫里又多了一位妹妹罢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不是她戴佳氏,将来也会有李佳氏、魏佳氏……多的是呢。
主子爷还年轻,日后这宫里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绝不会少。现在就为了一个戴佳氏吵吵嚷嚷、如临大敌,是不是为时太早了些?”
“可是……”
张答应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没敢把话说全,只在心里暗自思量。
若真如此,日后见了戴佳氏,自己这答应位份岂不是还得向她行礼问安?一个德嫔就已经够让她憋屈的了,现在又添上戴佳氏,真是窝火极了。
佟贵妃眼风一扫,训诫道:
“我丑话可说在前头,戴佳贵人,她就是戴佳贵人。饶是主子爷对外那般说辞,你们心里也得有杆秤,别真当了真。
谁要是昏了头,拿着鸡毛当令箭,以为她名分未定就好欺辱,到时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哭都来不及!”
她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比她位分低的,该行的礼数,一样都不能少。别一个个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若是得罪了她,让她在主子爷跟前递上一句话,告上一状,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宜嫔、僖嫔等人被她这番疾言厉色震慑,连忙起身,敛衽行礼,齐声应道:
“奴才们谨记贵妃主子教诲,绝不敢忘。”
佟贵妃见她们总算安分下来,只觉得头痛欲裂,紧蹙眉头,疲惫不堪地挥了挥手:
“好了,都散了吧,我乏了,别再在这里吵嚷了。”
众人见她面色苍白,眉宇间倦色浓重,已是厌烦至极,且隐隐有精力不济难以支撑之态,便不敢再多言,纷纷起身,恭敬地行礼告退,一一出了幄帐。
佟贵妃合眼躺在床上,静默片刻,忽而开口对侍棠吩咐:
“你得空下山一趟,去库里仔细挑一尊送子观音像,要慈眉善目,雕工精湛的。她戴佳氏既已走到这一步,恩宠至此,下一步所求无非就是子嗣绵延了。
再拣选些新铸的金锞子银锞子,要成色足样式精巧的,一并装箱,给她送过去,就说是本宫贺她晋封之喜。”
望蟾端了铜盆过来准备给佟贵妃擦拭,不解其意:
“主子,送子观音倒也罢了,这直接送金锞子银锞子,是不是太直白了些?未免显得俗气。”
侍棠笑道:“你呀,想岔了。戴佳氏虽是高升,恩宠无限,可她根基浅薄,骤然得了这般际遇,手头能有多少体己钱和赏人的银钱?
在这宫里行走,处处都要打点,各宫各处的太监宫女前来道贺送礼,哪一处不得给个赏钱?
可她如今怕是捉襟见肘,拿不出像样的打赏,岂不尴尬?主子赏这些金锞子银锞子,看似直白,实则最是实惠解渴。
戴佳氏见了,必定心下感激,觉得主子想得周到,是真正体恤她难处的。”
佟贵妃睁开眼接过望蟾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把脸,复又躺下。
“送礼,要么不送,要送,就得送进人心坎里。”
她目光冰冷盯着帐顶:“既然无法阻止她爬上来,那就要想办法,让她为我所用。这才是眼下最要紧的正经事。”
佟贵妃冷笑:“跟着拈酸吃醋,整日计较位份高低,恩宠薄厚,净是些眼皮子浅的蠢货。”
侍棠点了安神香,又将幄帐小窗的窗帘子放下,边走边道:
“主子说的是极。今儿个跟这个吃醋,明儿个跟那个较劲,这往后宫里的新人只会越来越多,若个个都如此,岂不是要活活把自己给怄死?还是主子看得长远。”
望蟾闻言笑了一声:“主子英明。凭她戴佳氏是什么来路,得了什么泼天的恩宠,咱们只管稳坐钓鱼台。
主子今日这根刺送得妙,且看她们如何斗去,咱们主子啊,就是那渔翁。”
床榻上的佟贵妃淡淡一笑,闭眼上准备歇个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