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张氏那场撒泼打滚的闹剧,最终以工作组承诺“将贾家的实际困难记录在案,向上级反映”而草草收场。但谁都明白,这不过是句安抚人的空话,政策的口子,绝不会因为一个老虔婆在地上打几个滚就轻易松开。
碰壁之后的贾家暂时消停了,秦淮茹看着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却再也骂不出新花样的婆婆,心里一片冰凉。她知道,这条路,彻底走不通了。
然而,有人却不信邪,或者说,他信奉的“邪”与贾张氏不同。贾张氏靠的是蛮横和不要脸,而他,阎埠贵,自诩靠的是脑子,是算计。
接下来的几天,阎埠贵家那盏昏暗的电灯几乎彻夜长明。他把自己关在屋里,面前摊着工作组发放的拆迁补偿方案细则、他自己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区片基准地价图、以及厚厚一沓演算纸。他那只用了十几年、算盘珠子都磨得油光发亮的木头算盘,被拨弄得噼里啪啦响,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利益得失,都在这方寸之间计算个明明白白。
他不仅仅计算自家那点可怜的面积,他计算全院!计算何雨柱那两间正房如果选择货币补偿,按照不同楼层、朝向的系数调整后,最终能拿到手的精确数字(他甚至能心算到小数点后两位);计算如果全院联合起来选择整体产权置换,是否能争取到更高的公摊抵扣比例;计算政策里那些模棱两可的“奖励条款”,比如“提前搬迁奖”、“整院签约协作奖”……他逐字逐句地抠,试图从字缝里抠出金子来。
“老阎,你这又是何苦呢?”三大妈看着熬得眼睛通红的丈夫,忍不住劝道,“政策都定死了,咱家就这点地方,能换来一套两居室就不错了,你还算这些有的没的……”
“妇人之见!你懂什么?!”阎埠贵头也不抬,扶了扶滑到鼻梁的老花镜,手指飞快地在一个数字上画了个圈,“看见没?这里!政策说‘建筑面积以房产证登记为准,如有争议,以实际测量为准’!咱们这老房子,当年盖的时候,谁家没往外多搭个煤棚子、扩个小厨房?这些面积,都没在房产证上!要是能把这些都算成‘实际测量面积’,哪怕只多算一平米,那也是钱!”
他越说越兴奋,眼睛里的血丝都仿佛闪烁着精光:“还有,你看看老刘家,他家门口自己铺的那块水泥地,算不算硬化地面?算不算改善了院落环境?这能不能折算点补偿?易中海以前在墙角垒的那个放杂物的破池子,算不算建筑物?还有许大茂那杂物间,当初是不是违规加盖的?要是能把他那个认定成违章建筑,不光没补偿,还得罚钱!那空出来的份额……”
三大妈听得目瞪口呆,她从未想过,这破院子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在自家老头子眼里,竟然都能跟钱挂上钩,而且还能算计得如此……刻骨铭心。
阎埠贵不但自己算,他还主动“帮助”院里其他几户算。他拿着自己精心计算的草稿,找到刘光福,指点他如何强调其父刘海中(已瘫痪)的“特殊情况”,看能否争取点“困难补助”;他又去敲易中海的门,暗示他可以凭借“孤老”身份,去街道多要一点政策倾斜;他甚至偷偷找到躲在角落里的许大茂,压低声音说:“大茂,你那间房……情况特殊,得早做打算,要不要三大爷帮你去跟工作组‘沟通沟通’?当然,这需要打点……”
他所谓的“沟通”和“打点”,自然是想从中捞取好处。他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四合院拆迁事务的“总策划”和“总代理”,妄图通过信息差和那点可怜的人际关系运作,从各家各户指缝里,抠出那点他心心念念的“辛苦费”、“咨询费”。
这天下午,拆迁工作组再次入院进行第二轮入户测量和细节确认。轮到阎埠贵家时,他立刻拿出主人翁的姿态,不仅极其配合,还亦步亦趋地跟在测量人员身边,手里拿着个小本本和卷尺,工作人员量一遍,他必定要自己再偷偷复测一遍,嘴里还不停地问:
“同志,您这卷尺拉直了吗?要不要再量一次?”
“这个墙厚算不算建筑面积?按照哪个规范?”
“您看我家这个自建的壁橱,虽然不大,但也占了使用面积啊,这个能不能酌情考虑?”
“还有门口这个台阶,三步呢,这算不算附属设施?”
测量人员被他问得不厌其烦,但又不好发作。好不容易量完他家,准备去下一家时,阎埠贵又拽住人家,神秘兮兮地指着对面许大茂那间低矮破旧的杂物间:“同志,他那间……我看不像正规建筑,你们是不是得重点核查一下?可不能让某些人钻了空子,占了国家便宜!”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躲在屋里竖着耳朵听的许大茂听得一清二楚。许大茂气得差点冲出来跟他拼命,但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又只能死死忍住,心里把阎埠贵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工作组的人无奈地看了阎埠贵一眼,公式化地回答:“谢谢您的提醒,我们会严格按照政策和标准进行认定的。”
何雨柱今天不知怎的,又溜溜达达地过来了,依旧是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悠闲姿态。他靠在月亮门边,看着阎埠贵如同护崽的老母鸡般围着工作人员转,那锱铢必较、算计入微的样子,实在让人既好笑又鄙夷。
助理顺手递过来一小包新炒的南瓜子,何雨柱接过来,慢悠悠地嗑着,清脆的“咔吧”声在院子里格外清晰。
阎埠贵忙活完一圈,额头见汗,一回头看见何雨柱,脸上立刻堆起惯有的、带着几分讨好和算计的笑容:“哟,柱子……啊不,何董事长,您来了?你看这……院里乱糟糟的。”
何雨柱吐出一片瓜子皮,似笑非笑:“不来哪能看到三大爷您这兢兢业业为大家谋福利的场面?真是辛苦了。”他目光扫过阎埠贵手里那写得密密麻麻、连背面都利用上的演算纸,“算得怎么样?够在京城买间茅房不?”
阎埠贵脸上的笑容一僵,闪过一丝尴尬,但随即又挺直了腰板,仿佛找到了展示自己“价值”的机会:“何董事长说笑了,我这不是为大家负责嘛!拆迁是大事,关系到每家每户的切身利益,不仔细算算怎么行?就说您那两间房,我初步估算了一下,如果选择货币补偿,大概能拿到这个数……”他伸出几个手指,比划了一个数字,眼神里带着试探。
何雨柱看都没看他比划的数字,嗤笑一声:“我的钱,多少我都拿着,不劳三大爷费心。我倒是劝你,有这扒拉算盘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教育好你那几个儿子,让他们有点出息,比你在这儿算计这几块儿八毛的强。”
这话如同一根钢针,狠狠扎进了阎埠贵最痛的痛处。他那几个儿子,没一个成大器的,老大阎解成还算凑合,但也只是个普通工人,剩下的更是碌碌无为,别说接济家里,不回来啃老就不错了。他这辈子所有的精明和算计,似乎都用在了外面,却没能换来儿女的成才和家庭的兴旺。
阎埠贵的脸瞬间涨红了,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发现自己那些在数字上无往不利的算计,在何雨柱这直白残酷的嘲讽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何雨柱却不再看他,将手里剩下的瓜子全都塞回助理手里,拍了拍手上的灰,意兴阑珊地道:“没劲。算来算去,眼里就那三瓜两枣,格局也就老鼠屎那么大。走了。”
他转身,双手插兜,晃悠着离开。留下阎埠贵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叠承载着他全部心血和算计的纸张,在初冬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和可笑。
他算尽了毫厘,却似乎忘了,人世间有些东西,是永远无法用算盘计算清楚的。
阎埠贵把算盘打得噼啪响,连拆迁工作组带来的计算纸都被他反复使用正反两面,嘴里念念有词:“面积折算率差零点一,那就是十几平米,就是几千块钱呐!”何雨柱磕着瓜子看他:“老阎,你这脑瓜子要是用在正道上,何至于混成这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