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市,这座充满了奇迹与欲望的沿海都市,霓虹灯火彻夜不熄。
繁华的灯光倒映在车窗玻璃上,却照不进林飞眼底的阴霾。
经过两天的辗转颠簸,搭乘不需要身份证的黑大巴,林飞带着挑染仔、铁蛋和另外两名仅存的兄弟,终于踏上了这片陌生的土地。
比起莞城的江湖草莽气,深市更像是一头精密运转的钢铁巨兽,冷漠而高效。
“飞哥,这就是深市啊……”铁蛋扒着车窗,看着窗外高耸入云的大厦,眼里闪过一丝惊叹,随即又黯淡下去,“真高,比咱们莞城的楼高多了。”
林飞裹紧了身上那件沾着泥点和干涸血迹的旧夹克,低声道:“下车吧。”
几人下了车,瞬间被汹涌的人潮淹没。
周围的人行色匆匆,衣着光鲜,大多拿着公文包或谈着业务电话。而林飞一行人,衣衫褴褛,面容憔悴,身上还带着伤,显得格格不入。
路过的人纷纷投来嫌弃的目光,像避瘟神一样绕开他们。
“看什么看!”挑染仔瞪了一个捂着鼻子走过的女人一眼,凶相毕露。
“收敛点。”林飞按住挑染仔的肩膀,沉声道,“这里不是莞城,我们现在是黑户,见不得光。”
挑染仔咬了咬牙,低下头:“知道了,飞哥。”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个落脚的地方。
他们身上的钱凑在一起,不到两千块。在物价高昂的深市,这点钱连正规酒店的一晚房费都不够,更别提他们根本没有身份证。
几经打听,他们钻进了龙华区的一片城中村。
这里被称为“握手楼”,楼与楼之间贴得极近,终年不见阳光,空气中弥漫着下水道的腐臭味和廉价快餐的油烟味。
在一个贴满牛皮癣广告的小巷子里,林飞找到了一家不需要登记身份证的黑旅馆。
“五十块一天,押一付一,没热水,厕所公用。”
老板是个穿着拖鞋的秃顶男人,叼着烟,眼神浑浊地打量着几人,“住不住?”
“住。”林飞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一百元大钞递过去。
房间在顶楼,其实就是个铁皮加盖的违建棚屋。
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不到十平米的空间里,塞了三张上下铺的铁架床,床板硬得像石头,被褥泛着油腻的光泽。
“妈的,这地方是人住的吗?”挑染仔一脚踢在床腿上,震落下几片铁锈。
“有的住就不错了。”林飞走到窗边,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窗户。
窗外是密密麻麻的电线网,不仅挡住了视线,也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们困在底层。
铁蛋把背包扔在床上,一屁股坐下,床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飞哥,接下来咱们怎么办?”铁蛋看着林飞的背影,语气里透着迷茫。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林飞。
是啊,怎么办?
在莞城,他们曾经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走到哪都有人喊一声“飞哥”。可现在,地盘丢了,兄弟死了,还要时刻提防警方的通缉和太子刚的追杀。
更重要的是,深市这么大,茫茫人海,去哪里找苏小酥?
那一瞬间,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林飞心头。
他看着远处那栋直插云霄的地标建筑——平安大厦,只觉得它像一座遥不可及的丰碑,冷冷地俯视着蝼蚁般的众生。
林飞没有回头,只是从兜里摸出那半包被压扁的香烟,点燃一根,深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在肺里打转,稍稍缓解了伤口的疼痛和内心的焦虑。
“先活下来。”林飞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只要人活着,就有机会。”
挑染仔走过来,站在林飞身旁,看着窗外的夜色,坚定地说道:“飞哥,你别压力太大。兄弟们既然跟着你出来,就没怕过苦。咱们有手有脚,难道还能在深市饿死不成?”
铁蛋也站起来,拍着胸脯:“就是!飞哥,你是做大事的人,这一时的落魄算个球!只要咱们兄弟同心,一定能在深市站稳脚跟!到时候杀回莞城,把太子刚那孙子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对!杀回去!”另外两名兄弟也红着眼附和。
林飞转过身,看着这一张张虽然疲惫却充满信任的脸庞,心中的阴霾散去了一些。
“好兄弟。”林飞掐灭烟头,目光变得锐利,“睡觉!明天开始找活干!”
……
然而,现实比想象中更加残酷。
第二天一大早,几人兵分两路去找工作。
可是,没有身份证成了最大的死穴。
不管是工厂、饭店还是保安公司,一听没身份证,还要看他们那一身掩饰不住的江湖气和若隐若现的伤疤,直接就挥手赶人。
“滚滚滚!我们这不招盲流!”
“没身份证?我看你们是逃犯吧?再不走我报警了!”
整整三天,他们处处碰壁,受尽了白眼和羞辱。
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少,就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为了省钱,他们一天只吃两顿馒头就咸菜。
第四天清晨,天还没亮。
林飞带着兄弟们来到了附近的人才市场——实际上就是着名的“三和”大神聚集地。
这里不需要身份证,只要有力气,就能找到当天的日结工。
“招搬运工!两百一天,包午饭!要力气大的!”
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停在路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工头探出头喊道。
“我!”
“选我!”
周围蹲守的人群蜂拥而上。
林飞凭借着身体素质,带着兄弟们挤到了最前面。
“我们要五个名额。”林飞看着工头,沉声道。
工头打量了他们一眼,见几人身强体壮,虽然衣服破旧,但眼神有股狠劲,便点了点头:“行,上车!丑话说前头,干活偷懒的一分钱没有!”
这是一处位于郊区的建筑工地。
他们的工作是搬运水泥和砖块上楼,因为电梯坏了,只能靠人力背。
烈日当空,毒辣的阳光烤得地面发烫。
林飞扛着两包一百斤重的水泥,一步步往楼上爬。汗水顺着脸颊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背后的伤口虽然结了痂,但在汗水的浸泡和重物的摩擦下,又开始隐隐作痛。
但他一声不吭,脚步沉稳。
曾经的他是威震一方的大佬,如今却是工地里最卑微的苦力。
这种巨大的落差,足以击垮很多人的意志。
但林飞没有。
他把每一包水泥,都当成了磨练心性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