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万民?”
岳再兴忽地轻笑一声,那笑声中满是讥讽。
他负手卓立,目光如电,直视师妃暄:“谁给你资格代表天下万民?是你慈航静斋?还是你手中那柄剑?”
他踏前一步,声音陡然转厉:
“要想真的代表天下万民,那就让天下万民自己选择谁当皇帝!”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们几个躲在深山古刹里的尼姑和尚,拿着一块不知道真假的破玉,就自以为能‘替天选帝’!”
“更不是你们支持谁,谁就是‘真龙’,不支持谁,谁就是‘乱臣贼子’!”
“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你佛门的天下,也不是我道门的天下,更不是那些门阀世家的天下!”
“让万民自己选,这才是真正的‘为天下万民’!”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师妃暄脸色瞬间煞白,美眸中满是骇然与难以置信!
她自幼接受的教育、所持的信念、所行的道路,在这一刻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与质疑!
慈航静斋千年来“代天选帝”的正当性,被岳再兴几句话彻底掀翻!
暗中观察的各路势力,也全都惊呆了。
祝玉妍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慈航静斋这一次,怕是遇到前所未有的对手了。”
“若和氏璧真被岳再兴夺走,对佛门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不单是实力上的损失,更是信念上的崩塌。”
婠婠蹙起秀眉:“但散真人……会不会出手?”
祝玉妍皱起眉头,婠婠说的不错,和氏璧之前一直都在宁道奇手中保管,那么这次宁道奇会否就在师妃暄身边呢?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平和的声音,在广场上空响起:
“无量天尊。”
“真人执意如此,一定要让天下万民,陷入更深的战火与水深火热之中吗?”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仿佛说话人就在身边。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铜殿的飞檐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峨冠博带的老人。
他看起来约莫六七十岁年纪,面容古雅朴实,留着五缕雪白的长须,随风轻拂。
身穿一袭宽大的深青色锦袍,袍袖在风中飘飘,颇有出尘飘逸的隐士风范。
他身形本比常人高挺,此刻立于飞檐之上,更显得伟岸如山。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清澈如孩童,却又深邃如古井,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虚妄。
眼中没有杀气,没有敌意,只有一种淡淡的悲悯,一种深深的疲惫,以及一丝复杂的无奈。
正是被尊为中原武林第一人、道门散真人的宁道奇!
他看向岳再兴的目光,确实十分复杂。
道门千百年来,虽人才辈出,但从未有人能真正一统道门各派。
他宁道奇被誉为“散真人”,受天下道门尊敬,但那更多是武功与德行上的尊崇,而非真正意义上的“魁首”。
可偏偏岳再兴出现了。
这个被杨广钦封为“重阳真人”“道门魁首”的年轻道士,一开始被所有人视为笑话,视为佞臣。
宁道奇虽未公开表态,心中也难免有几分轻视。
可随后发生的一切,让天下人都瞠目结舌。
宇文化及弑君,岳再兴诛杀宇文化及一党,掌控江淮,扶持弟子寇仲建立“大明”……
这一系列雷霆手段,不仅展现了岳再兴深不可测的武功,更展现了他布局天下的野心与能力。
更让宁道奇心情复杂的是,许多道门弟子,已经或明或暗地投向了江淮,投向了“大明”。
因为岳再兴是道门魁首,他扶持的势力,天然就是道门的势力!
天下之争,也是道统之争。
佛门有慈航静斋支持李阀,那道门,为何不能有自己的选择?
这些念头在宁道奇心中翻涌,最终化为一声深深的叹息。
岳再兴看着这位闻名已久的道门前辈,神色肃然,却无半分畏惧:
“宁道奇,你身为道门真人,不思为道门道统传承尽心尽力,反而为了窥探武道至高、破碎虚空的秘密,借阅慈航静斋的《慈航剑典》,借用和氏璧来练功,最终甘为佛门驱使,连带整个道门都成了佛门的附庸!”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惊雷炸响:
“当真好笑!天下万民之所以陷入水火,寺庙‘功不可没’!你以为的佛门高僧是济世救民?”
“实际上,天下寺庙侵吞田产,放贷盘剥,藏匿人口,逃避赋税,甚至勾结豪强,欺压百姓!”
“无恶不作,只是你们视而不见!”
他踏前一步,剑指宁道奇:
“但贫道身为道门重阳真人,绝不会如此!”
“宁道奇,你今日若能悔改,与佛门划清界限,重振道门,贫道相信天下道门弟子都能原谅你。”
“但若你执迷不悟,还要为虎作伥——”
岳再兴眼中寒光爆射:
“那就死在这里吧!”
“疯了……岳再兴疯了!”
暗处,祝玉妍忍不住低呼。
她虽为魔门阴后,杀人无数,却也从未见过有人敢如此对宁道奇说话。
这不仅是挑衅,这是宣判!
然而另一边,河北窦建德麾下大将刘黑闼却忍不住拍掌大喝:
“好!好一个重阳真人!这份魄力,这份胆识,当真了得!俺老刘服了!”
宁道奇并未因岳再兴的话语而动怒。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岳再兴,看了很久。
那目光中有审视,有惋惜,有无奈,最终化为一片平静。
他缓缓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重阳真人,请。”
三字吐出,意思已然明朗。
战!
岳再兴轻笑一声。
锵——!
湛卢剑发出一声清越如龙吟的剑鸣,剑身乌光流转,竟隐隐有金光透出!
他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蓄势,只是很简单的一剑刺出。
但这一剑刺出的瞬间,整个广场的空气都仿佛被抽空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剑光如一线寒星,穿越十丈距离,直刺宁道奇眉心!
快!
无法形容的快!
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极限,快到剑已至,破空声才迟迟传来!
宁道奇眼中闪过一丝讶色。
但他并不慌张。
只见他宽大的袍袖轻轻一拂,如流云舒卷,如清风过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