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击波过后，深海重归死寂。
不，不是死寂——是某种更可怕的、生命彻底消亡后的虚无。冥渊岛曾经所在的区域，如今只剩下一个直径超过五十公里的巨大坑洞，坑洞边缘的海底岩层仍在持续崩塌，扬起遮天蔽日的沉积物烟尘。
在这片混沌的中央，五具身体随着洋流缓缓旋转。
玄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他感觉不到身体，感觉不到疼痛，只能“看到”一些破碎的画面和声音——
爆炸的闪光。
紫苑胸口那点微弱的银光。
渊鲨在最后一刻扑过来，用身体挡在他和一块飞来的岩石之间。
暗流和深影的手紧紧抓住昏迷的紫苑。
然后，是无穷无尽的下坠、翻滚、撞击。
以及……推演之瞳彻底崩溃时的撕裂感。
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失明，而是更本质的损伤——他“看见可能性的能力”被过载摧毁了。就像一台精密仪器被暴力拆解，所有零件都还在，但再也无法组装回原来的功能。
现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的数据废墟。
“玄……大人……”
一个微弱的声音，通过残破的抗压服通讯器传来。
是深影。
玄努力想回应，但喉咙发不出声音。他的肺部进水了，抗压服的头盔部分有一道裂缝，海水正缓慢渗入。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血腥和咸涩的海水。
“还活着……的……报数……”深影的声音断断续续。
“……暗流……在……”另一个声音响起，虚弱但清晰。
“渊鲨……没反应……”深影的声音在颤抖，“紫苑……还有心跳……但很弱……”
玄用尽全身力气，转动唯一还能控制的眼球。透过浑浊的海水和破损的面罩，他看到了——
渊鲨飘在三米外，抗压服胸口位置完全凹陷，面罩内部漂浮着暗红色的血雾。
死了。
而紫苑被暗流单手抱着，少年的胸口，那点银光仍在闪烁，只是越来越暗淡。每一次闪烁，都像是在与死亡搏斗的最后挣扎。
“必须……上浮……”玄终于在通讯器中挤出声音，“抗压服……破损……撑不了多久……”
“深度……多少？”暗流问。
深影艰难地抬起手腕，看着上面已经损坏大半的深度计：“读数……紊乱……但至少……四千米……”
四千米。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没有动力装置，没有完整的抗压服，上浮的结果大概率是减压病爆发、肺部炸裂、或者在上浮过程中就因失温或缺氧死去。
但留在原地，也是死。
“赌……一把……”玄咬着牙说，“深影……把渊鲨身上的……应急氧气……拆下来……暗流……抱着紫苑……我们……一起上浮……”
“可是——”
“没有……可是……”
这是玄失去推演之瞳后，做的第一个纯粹依靠直觉的决定。
没有数据支持，没有概率计算，没有最优解分析。
只有一个简单的信念：不能死在这里。
深影游向渊鲨的尸体，手在颤抖。他与渊鲨同期加入暗部，一起执行过十七次任务，一起喝过酒，一起在训练场对练到筋疲力尽。
现在，他要拆下战友尸体上的氧气瓶。
“抱歉……兄弟……”深影低语，迅速完成拆卸。渊鲨的氧气瓶还剩三分之一存量，加上他们自己残余的，大概能支撑二十分钟。
暗流已经调整好姿势，将紫苑固定在身前，用一根破损的能量导管将两人绑在一起。
“准备好了。”暗流的声音异常平静。那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后的平静。
“上浮……”玄下令。
四人——或者说，三个半活人和一具尸体——开始缓慢上浮。
没有推进器，他们只能依靠抗压服残存的浮力，以及偶尔蹬腿产生的微弱推力。速度慢得可怕，每分钟大约上升十米。按照这个速度，上浮到安全深度需要……六个小时以上。
而他们的氧气，只够二十分钟。
绝望的数学。
但深海从不讲道理。在上升约一百米后，他们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助力”。
洋流。
不是自然洋流，而是地脉爆炸引发的、混乱的能量对流。一道上升暖流如同无形的巨手，托着他们急速上冲！
速度瞬间提升到每分钟五十米、一百米、两百米！
“抓紧！”玄大吼。
混乱的洋流中，四人如同洗衣机里的衣物般翻滚、旋转。暗流死死抱住紫苑，深影用仅剩的一只手抓住玄的手臂，另一只手还握着渊鲨的氧气瓶。
压力在快速变化。耳膜刺痛欲裂，破损的抗压服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玄能感觉到，面罩上的裂缝正在扩大，更多的海水涌入，淹过他的鼻子、嘴巴……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
哗啦！
破水而出。
月光。星光。新鲜的、带着咸腥味的空气。
玄贪婪地呼吸着，即使每一次吸气都引发肺部的剧痛。他扯掉破损的面罩，吐出一大口混合着血和海水的东西。
他们还活着。
在距离冥渊岛原址约三十公里的海面上，四具残破的身体漂浮在浪涛间。
深影立刻检查紫苑的情况：“还有呼吸！但很微弱！需要紧急治疗！”
暗流环顾四周，试图确定位置。夜空中，星星的位置告诉他，他们在茶之国东北方向，距离海岸线……至少八十公里。
更糟糕的是，远方海天相接处，一道白色的水墙正在月光下缓缓升起。
海啸，已经形成了。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片海域！”暗流嘶声道，“海啸前锋预计一小时后抵达这里，浪高会超过二十米！”
“怎么离开？”深影苦笑，“所有装备都损坏了，连信号弹都泡水了。”
玄咳嗽着，看向怀中依然昏迷的紫苑。少年胸口的银光已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但他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然后，紫苑睁开了眼睛。
不是之前的淡紫色眼眸。
而是……银白色。纯粹的、仿佛倒映着整片星海的银白色。
“玄……大人……”紫苑的声音直接在三人脑海中响起，不是通过声带震动，而是某种精神传讯，“别怕……我来……”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夜空中的某颗星星。
不，不是星星。那是一轮刚刚升起的、细如蛾眉的月亮。
月光洒在海面上，紫苑胸口的银光突然再次亮起——这一次，不是微弱的闪烁，而是稳定的、如同灯塔般的光芒。
光芒顺着月光扩散，笼罩了方圆百米的海域。
然后，海面开始“凝固”。
不是结冰，而是海水本身的物理性质发生了改变。波浪平息，海面变得如同镜面般光滑平整。更神奇的是，这片平静的水域开始自主移动，载着他们四人，向着西南方向——茶之国的海岸线——平滑驶去。
“这是……什么能力？”深影震惊。
“羽村传承的……最后一部分。”紫苑的意识传音越来越虚弱，“利用月光……引导自然能量……操控水……但我……撑不了多久……”
他的眼睛开始恢复淡紫色，银光也随之暗淡。这片“月光航道”开始不稳定，边缘出现了波纹。
“还能坚持多久？”玄问。
“十分钟……最多……”紫苑再次闭上眼睛，“对不起……我太弱了……”
“不。”玄看着少年苍白的脸，“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他抬头看向远方的海啸墙，又看看越来越近但依然遥远的陆地，大脑在飞速运转——即使没有了推演之瞳，三十年的忍者生涯和战略本能依然在。
“深影，检查一下我们身上还有什么能用的东西。任何东西。”
深影快速搜身：“我有一把防水苦无，三枚起爆符但可能受潮，一个坏掉的指南针，还有……这个。”
他从内袋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用油布严密包裹的东西。打开，里面是一面小镜子，和一小罐荧光涂料。
那是暗部的标准求生装备之一：日光信号镜。
“现在没有日光。”暗流皱眉。
“但月光足够亮。”玄接过镜子，又看向紫苑，“你能让月光……更集中一些吗？”
紫苑勉强睁开眼睛，点了点头。他抬起颤抖的手，空中的月光仿佛被无形的手聚拢，形成一道更明亮的光柱，照在玄手中的镜子上。
玄调整角度，用镜子将反射的月光射向茶之国海岸线的方向。
一短，一长，一短。
一短，一长，一短。
SoS。
国际通用的求救信号。
“希望有人能看到。”玄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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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茶之国东海岸，鸣潮港。
港口已经陷入彻底的混乱。海啸预警在半小时前发布，所有渔船都在拼命向港口内挤，栈桥上挤满了试图登船逃往内陆的平民。哭喊声、咒骂声、船只碰撞声混成一片。
港口的了望塔顶端，一个年轻的值班员正用望远镜绝望地看着远方那道越来越高的白色水墙。他的腿在发抖，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逃跑，但职责让他留在这里，直到最后一刻。
就在这时，望远镜的视野边缘，海面上，有什么东西在闪光。
一短，一长，一短。
重复。
“那是……”值班员调整焦距，终于看清了——海面上，一小片异常平静的水域，水域中央有四个人影。其中一个人手中，一面镜子正在反射月光，发出求救信号。
“海上有人！还活着！”值班员对着下方大吼，“在东北方向！大约……十五公里！”
港口的守卫队长冲上了望塔，抢过望远镜：“这个距离……来不及派船了！海啸最多四十分钟就到这里！”
“可是——”
“没有可是！”队长放下望远镜，脸色铁青，“现在派船出去，不仅救不了他们，还会多搭上几条命！传令下去，所有船只立刻进港，关闭防波闸！我们只能……”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港口的另一端，传来了惊呼声。
一个身影从港口最高的建筑屋顶跃下，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闪光，落在最大的那艘渔船上。金发，蓝色的眼眸，背后白色的火影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波风水门。
“火影大人？！”队长震惊，“您怎么会在这里？！”
“感应到了玄的查克拉波动。”水门简短地回答，“虽然很微弱，但他还活着。那艘船，借我一用。”
“可是海啸——”
“我知道。”水门看向远方那道正在逼近的白色死亡之墙，“所以更要快。”
他双手结印，复杂的空间术式在脚下展开。船体表面浮现出飞雷神术式的纹路——这不是他惯用的苦无坐标传送，而是更大规模的物体传送。
但传送如此大的物体如此远的距离，消耗是惊人的。
水门的额头渗出冷汗，但他没有停下。因为他“看”到了，玄发出的那束月光信号。
SoS。
“坚持住，玄。”水门低语，“我这就来。”
嗡！
渔船连带着水门一起，消失在港口。
下一秒，十五公里外的海面上，空间扭曲，渔船凭空出现！
玄抬起头，看到了站在船头的那道金色身影。
“水门……”他喃喃道。
“别说话，保留体力。”水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他抛出四条绳索，精准地套住四人，然后用力一拉，将他们全部拉上甲板。
深影和暗流立刻开始给紫苑做紧急处理。玄则靠在船舷上，看着水门走向船尾，双手再次结印。
这一次，是连续瞬身。
渔船在海面上疯狂跳跃。每一次闪现，都向前推进一公里，然后再次消失，再次出现。这是飞雷神在海上移动的极限用法，对施术者的查克拉控制和空间感知要求极高，消耗更是恐怖。
水门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力赶路。
二十五次瞬身后，他们回到了鸣潮港。防波闸正在缓缓关闭，水门操纵着渔船从即将闭合的缝隙中挤了进去。
船刚进港，身后就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海啸，抵达了。
三十米高的水墙狠狠拍在防波闸上，钢铁铸造的闸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港口都在颤抖，停泊的船只互相撞击，一些较小的船只直接被涌进港内的余波掀翻。
水门站在船头，双手按在船舷上，金色的查克拉从他体内涌出，覆盖整艘渔船，形成一层稳定的护盾，挡住了冲击。
当第一波最猛烈的冲击过去后，他身体一晃，单膝跪地。
“火影大人！”港口的医疗忍者冲上船。
“先救他们。”水门指着玄四人，“尤其是那个孩子，他消耗过度了。”
玄被担架抬下船时，最后看了一眼水门。火影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依然坚定。
“止水……”玄用尽最后的力气说，“止水他……”
水门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我知道。先治疗，其他的事，等你恢复了再说。”
玄被抬走了。
水门独自站在渐渐平息下来的港口，看着东方那片刚刚经历了毁灭的海域。
他的感知中，几股强大的查克拉正在快速靠近——是自来也，还有木叶的增援部队。
但还有一个更遥远、更隐晦的波动，从星空的方向传来。
水门抬起头，看向月亮。
在普通人眼中，那只是一轮普通的弯月。
但在他的感知里，月亮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大筒木……”水门低声念出这个古老的名字。
他知道，真正的战争，可能才刚刚开始。
而木叶，准备好了吗？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只要有火影在，木叶就不会倒下。
只要有忍者在，这个世界就还有希望。
他转身，走向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
那里，有需要他守护的同伴。
那里，有木叶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