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正国却突然放下了筷子。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祁同伟。
“小祁。”
“我今天来,除了祝贺你,还想问你一个私人问题。”
祁同伟心中一定。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他放下筷子,坐直身体。
“伯伯您请问。”
包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钟小艾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她隐隐感觉到气氛不对。
只见钟正国看着祁同伟,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你跟我们家小艾,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像一道惊雷,在包间里炸开。
钟小艾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她完全没想到,父亲会问得这么直接,这么不留情面。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嘴巴张了张,就想开口解释。
“爸,我跟祁师兄我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放在腿上的一只手,突然被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按住了。
是祁同伟。
他没有看她,只是轻轻用力,示意她不要说话。
钟小艾感受着那份沉稳的力量,纷乱的心跳,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她闭上嘴,把所有的信任都交给了身边的男人。
祁同伟迎着钟正国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没有丝毫躲闪。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话语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回伯伯的话。”
“小艾是我的大学师妹。”
“也是我在汉东最信任的工作搭档。”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身旁的钟小艾,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温柔和珍视。
“更是我祁同伟这一生中,遇到的,最重要的伙伴。”
师妹。
搭档。
伙伴。
每一个词,都界定了一种关系。
每一个词,又都留下了无限的想象空间。
他没有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情侣。
却用一种更高级,更真诚的方式,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和态度。
他承认了钟小艾的独一无二。
也表达了自己对这份感情的珍重。
更重要的是,他把定义这份关系的权力,巧妙地交还给了面前这位父亲。
一旁的陈蕙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欣赏的目光几乎要溢出来。
沉稳,担当,有勇有谋,还不失分寸。
女儿的眼光,是真的好。
钟正国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祁同伟,整个包间,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
钟正国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伙伴?”
他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里带着审视。
“小祁,你是个聪明人。”
“应该知道,在我面前,不需要打这些太极。”
话音刚落,包间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祁同伟却笑了。
他摇了摇头,神色坦然。
“伯伯,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无论您信与不信。”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钟小艾,那份温柔没有半分消减。
“我祁同伟能有今天,离不开小艾的支持。”
“这份情谊,比任何关系都来得重要。”
他把话说得很满,却又留有余地。
既是说给钟正国听,也是说给钟小艾听。
钟小艾的心头,暖流涌动。
她看着身边的男人,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这个男人,永远都知道该怎么保护她,怎么给她最大的体面。
钟正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话锋一转。
那语气,锐利如刀。
“好。”
“私事说完了,我们谈谈公事。”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祁同伟同志。”
这一声称呼的改变,意味着谈话性质的彻底转变。
“你现在是汉东省的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兼任公安厅长。”
“汉东省的检察院、法院,现在也都唯你马首是瞻。”
钟正国的每一个字,都敲在最关键的点上。
“汉东的刀把子,现在全都握在了你一个人的手里。”
“我说的,对不对?”
这话,太重了。
重到钟小艾的脸色再次变得煞白。
她知道父亲的能量,也知道这番话的分量。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询问,而是质问,甚至是敲打。
这几乎是在指着祁同伟的鼻子说,你正在搞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
祁同伟的面色也凝重起来。
但他没有慌乱,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闪避。
他迎着钟正国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
“是。”
一个字,承认了。
没有半句辩解。
钟正国眼中的锐气更盛。
“汉大帮,现在是汉东政坛最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以你的老师高育良省长为首,串联起了政法、教育、地方各个山头。”
“而你祁同伟,就是这股力量里最锋利的一把尖刀。”
“沙瑞金书记这位省委一把手,在汉东的政令,怕是出不了省委大院吧?”
“你这是想做什么?”
“要架空省委书记吗?”
一连串的发问,句句诛心。
包间里的空气,紧绷到了极点。
陈蕙兰担忧地看着丈夫,又看看祁同伟,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钟小艾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她紧张地看着祁同伟,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祁同伟却出人意料地,再次笑了。
只是这次的笑,带着几分自嘲,也带着几分凛然的悍气。
“伯伯,您觉得,我有得选吗?”
他直视着钟正国,语气平静,但内容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沙书记空降汉东,他的使命是什么,您比我更清楚。”
“他是来扫清赵立春前书记留下的影响的。”
“这叫新旧交替。”
“可我呢?”
祁同伟伸手指了指自己。
“我是谁的人?”
“在所有人眼里,我都是高育良书记的学生,是汉大帮的核心。”
“而我的老师高育良,又是赵立春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
“这条线,清不清楚?”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激动。
“沙书记来了,要动赵家,要动我老师,要动所有跟赵家有关的人。”
“陈清泉,我以前的同事,京州中院的副院长,就因为跟赵公子吃了一顿饭,就被双规了。”
“我呢?”
“我是不是也该引颈受戮,等着被清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那股从底层一路拼杀上来的匪气,再也无法掩饰。
“伯伯,我祁同伟烂命一条,死不足惜!”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老师,我的朋友,一个个倒下去,成为别人功劳簿上的一笔!”
“我不是来给谁当垫脚石的!”
“更不是来当这场非必要斗争中的炮灰的!”
“我只是想自保。”
“我想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谁想让我们死,我就得先让他活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