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社区中心门口，雨点刚落下来，打在挡风玻璃上发出轻响。顾砚辞没急着下车，先解开安全带，侧身把副驾座椅角度又调了调，确认苏雨宁起身不会费劲，才接过她手里的包，打开车门撑伞绕过去。
她扶着车门边沿慢慢下来，伞沿压低，遮住半边天光。他没说话，只把伞往她那边偏了偏，另一只手虚扶在她肘后，两人踩着湿漉漉的地砖走向玻璃门。
“你真把课程包都准备好了？”她进门时瞥见他从背包里掏出两本册子、一支笔、保温杯，还有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新生儿护理流程图。
“你说过要记重点。”他把东西一样样摆出来，“我让助理打印了讲师去年的课件大纲。”
她笑了下：“你还真当考试准备？”
“不是考试。”他拉开椅子让她坐下，“是上岗培训。”
教室不大，暖黄色灯光照着墙上的胎儿发育图和哺乳姿势示意图。七八对夫妻陆续进来，有人小声打招呼，有人翻资料。他们坐在第二排靠走道的位置，正对着讲台。
讲师是个穿米色针织衫的中年女人，声音柔和：“欢迎各位准爸妈，今天我们先来认识一下——你们现在坐在这里，不只是伴侣，更是未来孩子的第一任老师。”
她请每对夫妻做简短介绍。轮到他们时，顾砚辞伸手握住苏雨宁的手，掌心微热。
“我们是苏雨宁和顾砚辞。”他说，“第一次学怎么当父母。”
她转头看他，他没看她，目光落在前方白板上，但手指收了收。
课程开始讲新生儿生理特点。讲师提到脐带护理、黄疸观察、喂养频率，两人低头记笔记。苏雨宁写得快而稳，顾砚辞则一笔一划，像在完成重要文件。
讲到婴儿哭闹应对机制时，画面切换成一段模拟视频：一个新生儿躺在襁褓中持续啼哭，镜头慢放显示其呼吸节奏、面部表情变化。
“很多新手爸妈会慌。”讲师说，“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其实前三个月，宝宝平均每天哭两到三小时，这是他们唯一的表达方式。”
苏雨宁笔尖顿了一下。
她想起小时候发烧那晚，一个人缩在房间角落，大人说“别吵”，没人抱她。那时她以为哭是错的。
顾砚辞察觉她停笔，侧脸线条绷紧了一瞬。“不舒服？”他低声问，手已经搭上她腕子。
“不是。”她摇头，声音很轻，“我在想……以后孩子哭，我要第一时间抱起来。”
他静了几秒，反手将她的手完全包进掌心。
“嗯。”他说，“我们都会。”
接下来是实操环节。讲师拿出几个仿真娃娃，邀请伴侣配合练习抚触按摩。顾砚辞几乎是立刻站起身，走到前面领了一个。
他坐回座位时把娃娃轻轻放在腿上，动作生疏地解开连体衣扣子。苏雨宁看着他笨拙地按照步骤搓热双手，贴上娃娃背部画圈。
“手掌要贴实。”她低声提醒，“别留缝隙，不然宝宝会觉得冷。”
他点头，重新调整手势，力度放得更匀。从背部到四肢，再到腹部顺时针轻揉，他做得一丝不苟。
“爸爸的手很大，但也可以很温柔。”讲师走过来说，“你们配合得很好，他已经能感知节奏了。”
顾砚辞没抬头，耳根有点红。
苏雨宁靠在他肩上一点点，看着他认真给娃娃穿好衣服，扣上每一粒小纽扣。
“下次换真的，你也能这样？”她笑。
“必须的。”他把娃娃交回去前，还检查了一遍帽子戴没戴正。
课程结束前，讲师播放了一段真实录音：孕晚期胎儿在母亲腹中听到父亲说话后的胎心变化曲线。
“研究发现，从二十周起，胎儿就能识别父母的声音。”她说，“尤其是父亲低频音色，更容易引起胎动反应。”
灯光亮起时，外面雨更大了。他们收拾东西出门，伞又撑开。这次他走在外侧，肩头很快湿了一片。
车内暖气开着，苏雨宁打开录音笔重播课堂要点。她的声音录得很清楚，条理分明，像是随时能用上的指南。
顾砚辞听着听着，松开了领口第一颗扣子，肩膀慢慢沉下去。
车载新闻刚播报两句，他就伸手关掉了。
“下周讲睡眠规律。”他忽然说。
“你想提前看资料？”她问。
“我想考满分。”他语气认真，“不能输给其他爸爸。”
她笑出声，靠向他肩膀：“那我给你批改。”
他没躲，反而抬手让她靠得更舒服些。雨刷左右摆动，节奏平稳。车内安静，只有录音里她的声音继续流淌：“……夜间哄睡四步法：包裹、轻摇、哼唱、白噪音……”
她忽然说：“老师刚才说，宝宝现在能听出爸爸的声音了。”
他立刻坐直，转头看她。
然后俯身，贴近她腹部，嘴唇几乎挨上衣料。
“听见了吗？”他低声说，“我是爸爸。”
片刻后，他抬起头，嘴角扬着，没说话。
她望着他，也没动。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缓缓停稳。两人没下车，就坐着，像在等什么沉淀下来。
她把手放在肚子上，轻轻摩挲。
“你觉得他喜欢你的声音吗？”她问。
“喜欢。”他肯定，“刚才心跳快了。”
“你怎么知道？”
“我感觉到了。”他覆上她的手，“这里，跳了一下。”
她没反驳，只是十指与他交扣，握紧。
电梯升到楼层，门开。走廊灯感应亮起，映出两人并行的身影。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屋内暖光顺着门缝漫出来。
她换鞋时，他蹲下帮她提鞋跟。
“明天我调会议室排期。”他站起来，“以后每周这时间空出来。”
“你不工作了？”她笑。
“工作重要，还是上课重要？”他反问。
“都要。”
“那就都安排。”他走进厨房，“喝点水吗？”
她站在客厅中央，看着他背影。
“顾砚辞。”
“嗯？”
“你刚才在教室，给娃娃穿衣服的时候……”她顿了顿，“特别像以后的日子。”
他回头，手里还拿着杯子。
“哪样？”
“认真得有点傻。”她走近，仰头看他，“但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