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网络梗
自上次下乡调研归来，林风很快又投入到了紧张繁忙的工作中。万商联项目奠基仪式的各项筹备工作进入冲刺阶段，各类协调会、推进会、方案审阅会一个接一个，文件像雪花片一样堆在案头。他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项事务，脸上恢复了惯有的严肃和专注，仿佛之前调研时的那些“接地气”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这天下午，林风正在办公室里审阅一份关于奠基仪式安保方案的汇报材料，眉头微蹙，用红笔在几个细节上做着标注。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林风头也没抬，继续在文件上划着。
门开了，秘书小张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将茶杯放在桌角不会碰到文件的地方。“县长，您的茶。”
“嗯，放这儿吧。”林风随口应道，目光依旧停留在文件上。
小张放下茶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退出去，而是略显局促地站在原地，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
林风等了几秒钟，没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这才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向他：“还有事？”
“呃……县长……”小张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不安，双手不自觉地搓了搓，眼神也有些躲闪。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将屏幕微微侧向林风，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心虚和不安：“那个……县长，您……您看看这个……”
林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微信群聊天的界面，群名显示是“安隆青年先锋（工作交流）”，看名字像是县政府机关里一些年轻干部私下建的非官方闲聊群。聊天记录往上滑动了不少，似乎刚才在热烈讨论着什么。
吸引林风注意力的，是聊天记录里最新的一张图片。准确地说，是一张经过简单处理的、动态的GIF图片。
画面背景是绿油油的稻田，远处是青翠的山峦。图片的主角，正是他自己——林风。那是上次去李家坪村调研时，他蹲在田埂边，查看一株稻秧长势的画面。不知是哪位随行人员随手抓拍的，画质不算特别高清，但抓拍的时机和角度有点“刁钻”——他当时正低头看着秧苗，表情极其认真，眉头因为刺眼的阳光而微微皱着，嘴巴微微张开，像是在说什么，又像是在因为专注而有点“放空”，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与平时开会时的威严沉稳截然不同的、带着点“憨”劲儿的专注神态。
这本来只是一张普通的、甚至有点丑的抓拍。但让林风眼皮直跳的是，这张静态图片被人做了动态处理——在他头顶上方，pS上了两行不断闪烁、加粗的艺术字体：
一行是：“看看咱的秧苗多争气！”
另一行是：“这长势，稳了！”
字体颜色是醒目的亮黄色，还在那里一闪一闪的，配上他那副“憨憨”的认真表情，整个画面顿时充满了喜感和……一种难以言说的诙谐感。
林风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又盯着图片看了几秒钟，确认那确实是自己的脸，而且被p成了这副……嗯，有点“沙雕”的表情包。
聊天记录还在这个表情包下面不断刷新：
“哈哈哈哈哈！绝了绝了！谁做的？太有才了！”
“这表情，这配文，毫无违和感！”
“已保存！下次开会摸鱼专用表情！”
“小声说，其实林县长认真起来……还挺萌的？”
“注意影响！注意影响！（狗头保命）”
“县长视察.jpg，表情包get√”
“这得是亲民县长认证表情包了！”
群里大多是年轻人，发言活泼，充满网络气息。显然，这个“县长表情包”在他们的小圈子里流传开了，并且“广受好评”。
林风的脸色有点古怪。他抬头看向小张，小张脸都白了，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眼神里充满了“闯祸了”的惊恐。
“这是……怎么回事？”林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平静得让小张心里更发毛。
“县长，我……我不是故意的！”小张连忙摆手，语无伦次地解释，“刚才……刚才我在那个群里潜水，看到他们发这个……我……我就是觉得……觉得挺……挺有意思的，就随手保存了，想……想自己看看，没想发出去！结果刚才给您递茶，手机没锁屏，放口袋里不小心……不小心蹭到屏幕，好像……好像发到另一个工作群里去了……”
小张越说声音越小，头也越低越下。他说的那个“另一个工作群”，是林风也在里面的、县政府办公室牵头的工作联络群，里面都是各科室、各局办的负责人，相对正式。这要是发出去……小张简直不敢想后果。
林风听完，没说话，重新低头看向手机屏幕。他看着那个顶着“看看咱的秧苗多争气！”、“这长势，稳了！”字样的、表情认真的自己，看着下面那些年轻人充满欢乐的调侃留言，又看了看旁边小张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突然——
“噗嗤……” 一声压抑不住的低笑，从林风喉咙里发了出来。
他赶紧捂住嘴，但肩膀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控制不住，从指缝里漏出来，变成了畅快的、哈哈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 林风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指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憨憨”的自己，笑得喘不过气，“这……这谁干的？把我搞成这个样子？还‘这长势，稳了’？哈哈哈哈哈……”
小张彻底懵了，呆呆地看着林风，完全搞不清状况。他预想中领导的雷霆之怒、严厉斥责、甚至因此被批评处分的场景都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县长毫无形象、开怀大笑的模样。
“有意思，挺有意思……” 林风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把手机递还给还在发愣的小张，脸上还带着笑意，“行了，别哭丧着脸了。不就是个表情包嘛，又不是什么丑化攻击。看把伱吓的。”
“县长……我……我错了，我不该保存这种……” 小张接过手机，语无伦次地想道歉。
“错什么错？” 林风摆摆手，打断了小张的话，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这说明咱们的年轻同志有创意，有活力嘛！也说明我这个县长，在他们眼里，不是那么……嗯，高高在上，不近人情，对吧？他们敢拿我开涮，说明咱们的工作氛围，还是活泼的嘛！”
他顿了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收敛了些笑容，但眼神里依然带着愉悦：“不过，小张啊，这个照片，是上次去李家坪调研的时候拍的吧？我怎么不记得有记者跟着？嗯？”
小张心里一紧，知道重点来了，赶紧解释：“是……是当时办公室跟着去的一个宣传干事，小刘，他……他随手拍了几张工作照，可能……可能觉得那张挺……挺生动的，就……”他没敢说，估计是小刘觉得那张照片挺好玩，私下发给了朋友，然后就这么流传开了。
“生动，是挺生动的。” 林风点点头，语气听不出是赞同还是调侃，“把我拍得跟个老农似的，还挺投入。不过也好，接地气。”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似乎在思考什么。小张的心又提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林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对小张说：“这样，小张，你帮我个忙。”
“县长您说！” 小张赶紧应道。
“下次开全县工作部署会的时候，你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个表情包……嗯，就这个‘看看咱的秧苗多争气’那个，匿名投屏到会场大屏幕上，让大家也乐呵乐呵。”
“啊？” 小张彻底傻眼了，怀疑自己听错了，“投……投屏？县长，这……这不好吧？太不严肃了！”
“有什么不好的？” 林风笑道，“工作要干，气氛也要活跃嘛。老是一本正经的开会，大家压力也大。偶尔放松一下，开个玩笑，无伤大雅。再说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我总不能让大家偷偷摸摸地用我的表情包吧？不如我自己拿出来，让大家光明正大地看，看完了，该笑的笑，笑完了，该干嘛干嘛，工作效率说不定更高。”
他看着小张那副“这世界太疯狂了”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张，咱们当领导的，有时候也得有点自嘲精神。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也别把下属想得太复杂。一个无伤大雅的表情包，说明大家不怕我，愿意跟我亲近，这是好事。总比当面怕得要死，背后骂娘强吧？”
“您说的……是。” 小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县长这胸襟……这气度……这思路……也太清奇了吧！
“不过嘛，” 林风话锋一转，笑容里带上了一丝“不怀好意”，“你帮我问问那个宣传干事小刘，还有p图的那位‘大神’，下次p图，能不能……嗯，给我稍微p帅点？起码把表情管理一下，别显得那么……嗯，愁眉苦脸的。咱们安隆县的发展形势，那肯定是‘稳了’，但县长本人，表情也得‘稳了’才行，对吧？”
“噗——” 小张这次没忍住，直接笑喷了。他赶紧捂住嘴，脸憋得通红。心里对林风的敬佩，简直如滔滔江水。能把这么尴尬甚至有点犯忌讳的事，用这种方式化解，还反过来调侃自己，这境界，不服不行。
“行啦，别傻站着了。” 林风挥挥手，恢复了平日办公时的神色，“这事我知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手机里那个，想存就存着吧。不过，以后小心点，别乱发。干活去吧。”
“是！县长！” 小张如蒙大赦，敬了个礼，几乎是飘着出去的。走到门口，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林风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脸上依旧带着一丝笑意。他想起刚才那张表情包，想起群里那些年轻人的调侃，心里非但没有不快，反而觉得有些温暖，有些……有趣。
是啊，他在他们眼里，不再仅仅是一个符号化的、严肃的县长，而是一个可以偶尔被善意“玩梗”的、有血有肉的领导。这说明，他和他们之间的距离，或许真的在拉近。这不是坏事。
他放下茶杯，目光重新回到桌面的文件上，神情恢复了专注。只是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久久没有散去。
几天后，在一次规模不大的内部工作协调会上，会议进行到一半，讨论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气氛有些沉闷。主持会议的林风，忽然对小张使了个眼色。
小张会意，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击了几下。下一秒，会议室前方的大屏幕上，原本显示着ppt的页面突然一闪，跳出了一张图片——正是那张“看看咱的秧苗多争气！”的“县长表情包”！
全场瞬间安静了。所有人都愣住了，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大屏幕，又齐刷刷地看向坐在主位的林风，表情精彩纷呈——惊讶、错愕、想笑又不敢笑、还有一丝丝的……茫然。
林风靠在椅背上，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目光扫过全场，缓缓开口：“开会开得有点闷，给大家看个好玩的东西，提提神。”
众人：“……”
“这张照片，拍得挺‘写实’的嘛！” 林风指着大屏幕，语气带着自嘲，“看来我下基层调研的时候，表情管理还得加强，一不小心就被人抓了‘丑照’。不过，p图的同志，文案配得不错——‘这长势，稳了！’ 嗯，借他吉言，希望咱们安隆县的各项事业，都能像这秧苗一样，长势喜人，稳稳当当！”
他顿了顿，收起玩笑的表情，语气转为认真但依然轻松：“工作要像p图一样认真仔细，实绩要像表情包一样，能让大家记得住、传得开！好了，玩笑开完了，咱们继续开会，刚才那个问题，谁还有补充意见？”
短暂的沉默后，会场爆发出一阵轻松的笑声。之前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大家脸上都露出了笑意，看向林风的眼神，也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亲近和会心。
会后，林风“自曝表情包”的“壮举”迅速在县政府大院里传开。年轻干部们私下里议论，都说林县长“太接地气了”、“没架子”、“有幽默感”。而那张表情包，也从一个“私底下流传的梗”，变成了一个可以公开调侃的、带着亲切意味的符号。甚至有人私下说，现在给林县长汇报工作，好像都没以前那么紧张了。
林风从秘书小张那里听到这些反馈，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他知道，一个无伤大雅的自嘲，有时比十次严肃的讲话，更能拉近与下属的距离。当然，威严与亲和，需要平衡。但至少这一次，他觉得，这个“表情包事件”，处理得还不赖。
（第21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