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全面准备与暗涌依旧
楚晓雅深夜打来的那个电话，像一道无形的分水岭，将林风心头那团关于“省长视察动机”的重重疑云驱散了大半。虽然那句“原谅你了”背后复杂的感情纠缠依然存在，但至少传递出一个明确的信息：楚明远省长此行，大概率是基于公事的、常规的工作调研，而非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他林风个人的“问罪”。
这个判断，让林风紧绷的心弦终于得以松了几分。他可以暂时放下那令人不安的、来自私人层面的揣测，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纯粹的工作准备中去。这对他而言，是一种精神上的解脱。他不再需要分心去猜度那些深不可测的个人意图，只需要专注于如何展现一个真实、发展、有潜力的安隆。
然而，卸下“问罪”的心理负担，并不意味着视察这件事本身变得轻松。恰恰相反，一旦明确了“这是一次重要的、纯粹的工作检查”，其标准和要求反而在心中变得更高、更清晰。他绝不允许安隆的形象，因为任何一处微小的纰漏而受损。
从那个电话之后，安隆县这台庞大的机器，在林风的指挥和李国华的坐镇下，以最高效率、最紧绷的状态运转起来。全县上下进入了一种“临战”氛围，但这次的目标不再是“应付”，而是“展示”。
三天的时间，如同上了发条，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精确计算和填充。视察线路反复勘测，精确到分钟；汇报材料数易其稿，力求用最凝练的语言和数据突出亮点、直面问题；沿途的市容市貌、环境卫生，被一遍遍地排查、清扫、整治；每一个点位上的讲解员、工作人员甚至可能被“偶遇”的群众，都接受了简明扼要的培训和叮嘱；安保方案细化到了每一个路口、每一处制高点；后勤保障的菜单、房间布置、车辆安排，无一不经过反复推敲……
林风将自己完全投入到了这种高速运转中。他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指挥官，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在各个“战场”之间来回奔波，现场调度，现场办公。眼睛熬红了，嗓子也哑了，但他精神高度亢奋，思路却异常清晰。他知道，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考验的是一个地方领导班子的凝聚力、战斗力和执行力，更考验他林风作为县长的统筹协调能力和掌控大局的定力。
他没有坐在办公室里听汇报、看材料，而是选择了“四不两直”（不发通知、不打招呼、不听汇报、不用陪同接待、直奔基层、直插现场）的方式，亲自带队，突击检查各个准备点位的落实情况。他要用自己的眼睛去发现问题，而不是被精心包装过的“盆景”所蒙蔽。
他首先来到了“万商联”项目选址的新区3号地块。昔日还略显荒凉的土地，此刻已经完成了初步的“三通一平”（通路、通电、通水、土地平整），巨大的项目效果图矗立在场地入口，气势恢宏。但林风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那些光鲜的展板上。他走到地块深处，仔细查看了场地平整的质量，询问施工方关于雨季排水、临时道路的承重等细节。他甚至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看了看湿度。随行的项目负责人、刘斌以及几位局长，紧张地跟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
“展板做得不错，” 林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但省长要看的是实打实的进展，是项目落地过程中真实的困难和解决问题的决心。汇报时，进展要讲透，困难也要讲清。特别是高压线迁移和配套路网升级的问题，你们准备怎么向省里争取支持？方案具体吗？依据是什么？别跟我说‘正在协调’、‘争取解决’这种空话！”
刘斌连忙上前一步，递上一份更详细的材料：“县长，这是连夜梳理的卡点问题清单和我们的诉求建议，请您过目。”
林风快速浏览了一遍，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指向一处靠近地界的土坡：“那块坡地，我记得在规划红线边缘，地质情况勘测清楚了吗？有没有滑坡隐患？别到时候省长来了，问到这个，你们一问三不知。安全，是最大的政治！”
规划局长和国土局长额头顿时冒汗，赶紧记录，承诺立刻组织复核。林风这才移开目光，继续检查。他知道，越是亮点工程，越要经得起最严苛的审视。
紧接着，车队直奔城关镇李家坪村。这里是规划中的乡村振兴示范点，以高山蔬菜种植闻名。村口的大路明显新近平整过，甚至撒了水，显得格外干净。但林风的车子并没有在村委会门口停，而是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村后山脚的蔬菜大棚区。
“就在这儿停。” 林风推门下车。村支书老李和村长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脸上堆着笑：“县长，您看，要不先到村部坐坐，喝口茶，我们汇报一下……”
“不用了，直接进棚看。” 林风摆摆手，径直走向旁边一个黄瓜大棚。棚里的黄瓜藤蔓翠绿，顶花带刺的黄瓜挂满支架，长势确实喜人。几个穿着工作服的村民正在忙碌。但林风敏锐地发现，靠近入口的一些黄瓜，明显品相更好，个头也更匀称，而越往里走，黄瓜的品相就相对差一些，甚至有少量畸形果。
“老李，” 林风指着黄瓜藤，“咱们村的蔬菜，整体品质是不错。但省长要是问，你们的品控怎么做？优等果率能达到多少？次品果怎么处理？有分级收购标准吗？销售渠道稳不稳定？这些问题，你能当场说清楚吗？”
老李脸上笑容一僵，支吾道：“这个……我们主要是合作社统一收购，销路肯定没问题……”
“别光说肯定没问题。” 林风打断他，神情严肃，“省长是行家，问得会很细。你要拿数据说话，拿订单说话，拿农民增收的账本说话。还有，”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周围几处大棚，“我刚才在村口看到，有几户人家院墙外的菜地，怎么都翻掉了？菜呢？”
村长脸色一变，讪讪地解释：“那个……不是……不是为了让村子看起来更整洁嘛……”
“胡闹！” 林风声音陡然提高，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乡村振兴，振兴的是农民的内生动力，是实实在在的产业，是农民的家园！不是把农民房前屋后种菜的地方都铲了，搞成光秃秃的样子！那是形式主义！那是糊弄领导，也是糊弄你们自己！”
他指着远处一片收拾得整齐、但明显少了农家气息的院落，厉声道：“立刻给我恢复原样！该种菜的种菜，该养鸡的养鸡！农村就要有农村的样子，整洁是必要的，但不能脱离实际，搞花架子！省长要看的是真实的农村，是农民真实的生活！不是你们弄出来的盆景！”
老李和村长脸都白了，连连点头称是，汗如雨下。林风压下火气，放缓语气：“我知道你们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这没错。但要记住，好，是好在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上！不是好在表面光鲜上！把心思用在怎么让蔬菜卖得更好、让农民腰包更鼓上，比什么都强！”
离开李家坪，林风的心情有些沉重。基层的惯性思维，总想在领导面前展示“完美”，却往往忽略了“真实”才是最大的底气。他立即指示陪同的县委办副主任，将“严禁在迎检中搞形式主义、破坏农民正常生产生活”作为一条纪律，连夜下发到所有乡镇、街道。
随后，他们又检查了老城区棚户区改造现场。这里机器轰鸣，拆迁工作正在紧张进行。林风详细询问了拆迁补偿政策的落实情况、安置房的建设进度、以及目前遇到的最大阻力。当他听到还有几户“钉子户”因补偿预期过高尚未签约时，眉头紧锁。
“依法依规，有情操作，这是原则。” 林风对陪同的城建局长和街道办主任说，“但决不能为了赶进度、图好看，就乱开口子，或者粗暴对待群众。省长问起来，你们要如实汇报推进情况、遇到的困难，以及我们正在采取的、有针对性的人性化解决方案。同时，要强调我们改善民生的决心和已取得的阶段性成果。一分为二，实事求是。”
最后一站是县行政服务中心。大厅里窗明几净，各个窗口工作人员制服整齐，面带微笑。但林风没有去看那些“样板窗口”，而是随机走到一个办理“个体工商户登记”的窗口前，以普通群众的身份，咨询开办一家小餐馆需要哪些材料、大概多久能办下来。
工作人员流程熟练，对答如流。林风点点头，看似随意地问：“如果材料不全，可以‘容缺受理’吗？具体哪些材料可以后补？网上申请和来现场办，流程和时间上有区别吗？‘最多跑一次’的承诺，在所有事项上都实现了吗？”
一连几个问题，虽然都在政策范围内，但角度刁钻具体。工作人员虽然勉强应对，但额角也见了汗。林风没有为难他，转身对身后的政务数据局局长和中心主任说：“优化营商环境，不是口号，要落到每一个细节。省长可能会以企业家的视角，问出更实际、更尖锐的问题。你们要做的，是真正从办事人的角度出发，梳理流程堵点，而不是背熟接待台词。”
一天的突击检查下来，林风发现了不少问题，也当场解决、纠正了不少。夜幕降临时，他回到县政府，连夜召开了一个小范围的复盘会。与会者只有几位核心常委和相关局办一把手，气氛比白天的现场更加凝重。
“同志们，” 林风的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沙哑，但目光锐利如刀，“今天走了一圈，成绩我不多说，问题大家心里都有数。我不想听你们解释客观原因，我只问，剩下的时间，能不能改？能不能达到要求？”
他环视一圈，见无人吭声，继续道：“万商联项目，要突出‘实’字，困难要讲清，方案要具体。李家坪，立刻停止一切形式主义整改，恢复原貌，汇报聚焦产业和增收实效。老城改造，钉子户问题要有预案，既讲政策刚性，也讲工作温情。行政服务中心，连夜梳理高频事项‘盲点’和‘痛点’，模拟企业家提问，准备应答口径。”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严肃：“还有，我听到一些风声，说有人想借这次机会，‘递材料’、‘反映问题’。我在这里把话说明白：我们不拦着群众正常反映诉求，信访渠道永远畅通。但对于想借机生事、捏造事实、恶意中伤的，也绝不容忍！公安局、信访局要密切关注，依法处置。我们要的是一个风清气正、真实展示的安隆，不是一个粉饰太平、压制民意的安隆！”
“成绩，不说跑不掉；问题，不说藏不住。” 林风最后总结，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我们要给楚省长看的，是一个真实的、发展中的、有活力也有困难的安隆，是一个敢于直面问题、也有决心解决问题的领导班子！任何弄虚作假、掩盖问题的行为，都是对安隆人民的不负责任，也是对我、对国华书记、对在座各位政治生命的不负责任！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会议结束，已是深夜。众人面色凝重地离去，各自领了“军令状”，回去连夜整改部署。
林风独自坐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精神却异常清醒。他知道，暗流从未平息。那些想看笑话的，那些想借机上位的，那些心中有鬼的，都可能在关键时刻跳出来。他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把工作做实，把篱笆扎紧，以不变应万变。
窗外，县城的灯火渐次熄灭，只剩下零星几点光芒，在深蓝的夜幕下倔强地闪烁。大战前的夜晚，寂静而漫长。林风知道，真正的考验，明天才真正开始。
（第22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