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水湾。
河水在这里打着旋,冲刷着犬牙交错的黑色礁石。
空气里的水腥味带着铁锈和淤泥的腐败气。
“是这儿?”
陈斌踢开一块滑腻的石头,“啥也没有。
”
林薇薇指着礁石滩深处一块半浸在水里的巨大岩石:“下面…感觉…空。
像…被水冲出来的洞…连着很深的水道…府库的‘线’…好多断头…都扎进那里…”
张清明涉水过去。
岩石底部果然有个半人高的裂缝,被水流冲刷得光滑。
浑浊的河水正汩汩往里灌。
“入口。
”
他弯腰钻了进去。
里面是天然形成的水下溶洞,水流湍急。
三人踩着湿滑的石头,逆流向上。
洞壁湿漉漉,覆盖着厚厚的暗绿色苔藓。
“感觉…越来越冷…”
林薇薇抱着胳膊,“不是水的冷…是…骨头缝里钻的阴冷…沉渊的‘味’…”
“饿劲又上来了…”
陈斌喉咙里发出低吼,右臂鳞片微微翕张,缝隙里的银光闪烁不定,“妈的,那老东西在下面…闻着味儿了!
”
洞穴深处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湖。
湖水漆黑如墨,死寂无声。
湖中心,隐约可见一片巨大扭曲的阴影——半截倾倒的青铜金斗,断裂的巨链如同死蛇缠绕其上。
金斗下方,淤泥中半埋着一口巨大的、布满暗绿色铜锈的铁棺,棺盖扭曲变形,露出漆黑的缝隙。
一股沉重到令人窒息、带着无尽岁月沉淀的饥饿与怨毒的气息,从铁棺缝隙中丝丝缕缕地弥漫出来,笼罩着整个空间。
“就是它…”
张清明感觉左臂的煞气瞬间活跃,青紫脉络搏动加剧,“沉渊核心…被锁在周魁元的棺材里…”
“操…饿死老子了…”
陈斌眼里的暗红凶光猛地炽亮,右臂不受控制地抬起,鳞片青光暴涨,直指那口铁棺!
“吃…吃了它!
”
“陈斌!
”
林薇薇尖叫,“别过去!
它在勾你!
”
张清明一步跨前,完好的右手死死抓住陈斌布满鳞片的左臂!
触手冰冷坚硬,一股狂暴的饥渴意念顺着接触涌来!
“清醒点!
那是陷阱!
”
“放开!
”
陈斌猛地挣扎,力量大得惊人,“饿!
饿疯了!
它就在下面!
吃了它…就饱了!
”
他右拳带着风声砸向张清明!
张清明侧身避过,陈斌的拳头砸在洞壁上,碎石飞溅!
“它想吃的是你!
吃了你,吞了沉渊泪,它就能爬出来!
”
张清明低吼,左手(那条青紫手臂)闪电般拍在陈斌后颈!
掌心微弱的沉渊泪银光一闪!
“呃!
”
陈斌身体剧震,眼里的凶光被剧痛激得暂时退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张清明,“…老张…”
“听我说!
”
张清明语速飞快,“沉渊泪在你体内!
它和棺材里那东西是同源!
它饿,想吞你补自己!
但沉渊泪能洗掉它!
也能要它的命!
把你的‘饿’,你的力量,灌进那棺材缝!
不是让它吃你,是用沉渊泪撑爆它!
”
陈斌剧烈喘息,右臂鳞片光芒明灭不定,显然在激烈对抗。
“…怎么做?”
“棺材缝!
”
张清明指向铁棺那道漆黑的缝隙,“把你的手,塞进去!
沉渊泪会顺着你的气息流进去!
那是毒药!
给它灌下去!
”
“塞…进去?”
陈斌看着那散发着无尽恶意的缝隙,喉咙滚动。
“我帮你钉死它!
”
张清明举起左臂,“我这条胳膊里的‘眼泪’,一起送进去!
薇薇,用灵觉,把我们和沉渊泪的‘线’拧成一股,扎进那棺材缝的最深处!
找到它真正的‘心’!
”
林薇薇脸色惨白如纸,用力点头。
她双手合十,指尖颤抖,无形的灵觉丝线艰难地缠绕上张清明左臂内的银光和陈斌右臂鳞片缝隙的微芒。
“吼——!
!
!
”
铁棺内猛地传出一声沉闷的咆哮!
整个地下湖的湖水剧烈震荡!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毁灭吸力的恐怖意志瞬间锁定三人!
棺材缝隙猛地扩大,无数粘稠的黑气如同触手般疯狂涌出,抓向陈斌!
“就是现在!
”
张清明厉喝!
陈斌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疯狂取代!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不再抗拒那股吸力,反而用尽全身力量,拖着沉重的右臂,朝着那棺材缝隙猛扑过去!
布满鳞片的右手,狠狠插进了那翻涌的黑气之中!
“滋啦——!
!
!
”
如同烧红的铁条插入油锅!
大股浓烈的黑烟从缝隙中喷涌而出!
陈斌发出痛苦到极致的嘶嚎!
他右臂的鳞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碳化!
沉渊泪的银光与沉渊本体的污秽力量在他手臂内、在棺材缝隙中猛烈对撞!
“张清明!
”
林薇薇尖叫,灵觉丝线绷紧到极限!
张清明眼神决绝!
他紧随陈斌之后,完好的右手并指如剑,狠狠点在自己青紫左臂的肩颈交汇处!
引导着臂内所有沉渊泪的力量,混合着被引动的煞气,化作一道凝练的银紫色光束,顺着林薇薇灵觉的指引,精准无比地射入棺材缝隙深处!
目标——陈斌手臂探入的核心!
“嗷——!
!
!
!
!
!
!
”
无法形容的恐怖尖啸从棺材内炸开!
整个地下空间疯狂震荡!
洞顶巨石如雨砸落!
湖水掀起滔天巨浪!
铁棺剧烈地扭曲、变形!
无数粘稠的黑绿色液体混合着破碎的鳞甲和断裂的骨骼从缝隙中狂喷而出!
陈斌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抛飞!
他的右臂…齐肩而断!
断口处一片焦黑,没有鲜血,只有粘稠的黑绿色液体滴落,散发着刺鼻的恶臭!
那条布满鳞片的手臂,留在了棺材缝隙里,银光与黑气在其上疯狂交织、湮灭!
“陈斌!
”
林薇薇扑过去,接住他下坠的身体。
“成了…”
陈斌脸色灰败如纸,断臂处剧痛让他浑身抽搐,但嘴角却扯出一个解脱般的、虚弱的笑,“…撑死…它了…”
棺材缝隙内,那狂暴的银紫色光芒猛地炸开!
如同在沉渊核心引爆了一颗太阳!
耀眼的光芒瞬间吞噬了翻涌的黑气!
铁棺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哀鸣,寸寸碎裂!
一声充满了无尽惊骇、痛苦与不甘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尖嚎,如同被掐断的琴弦,戛然而止!
光芒敛去。
地下湖一片狼藉。
碎裂的铁棺残片半埋在淤泥里,再无动静。
那股笼罩空间的沉重饥饿与怨毒气息,烟消云散。
湖水渐渐恢复死寂的墨黑。
“结束了…”
张清明踉跄一步,左臂的青紫脉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淡、消失,只留下皮肤下深沉的疲惫和一丝残留的冰凉。
沉渊泪耗尽了最后的力量,也带走了侵蚀的煞气。
林薇薇抱着昏迷的陈斌,泪流满面,又哭又笑:“他…他胳膊…”
“命保住了。
”
张清明走过去,撕下衣襟,死死扎住陈斌的断臂创口。
创口边缘焦黑,诡异的黑绿色已被微弱的银光净化,止住了“流血”
。
“沉渊泪…保了他一命。
那条胳膊…是代价。
”
他抬头,看向碎裂的铁棺。
淤泥中,似乎有一点微弱的暗青光芒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
“走吧,”
张清明背起昏迷的陈斌,“离开这鬼地方。
”
半个月后。
老城边缘,一家简陋的诊所。
陈斌靠坐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亮。
空荡荡的右袖管用夹板固定着。
张清明削着苹果,左臂活动如常,只留下皮肤下几道不易察觉的淡青色细纹。
林薇薇端着一碗粥进来。
“感觉咋样?”
张清明把苹果递过去。
“饿。
”
陈斌咬了一大口,含糊道,“真饿。
想吃肉,大块的。
”
他瞥了一眼空袖子,“。
亏大了。
”
林薇薇把粥放下:“医生说恢复得很快。
断口…很干净,没有感染。
”
她犹豫了一下,“城里…自来水清了。
老庙那口甜水井…打上来还是清水。
那些疯掉的人…好些慢慢清醒了,就是记不清事。
”
“沉渊…真没了?”
陈斌看向张清明。
张清明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核心碎了,根断了。
老河岔…安静了。
周魁元的债,府库的孽,沉渊的饿…都清了。
”
他顿了顿,“但水底下埋的东西,几百年的怨气…没那么容易散干净。
总会有点影子。
”
“关老子屁事!
”
陈斌哼了一声,“老子现在是残疾人,光荣退休!
老张,你欠老子一条胳膊,这学期的笔记你包了!
”
“行。
”
张清明扯了扯嘴角。
林薇薇搅着粥,忽然说:“昨天…我去河边看了看。
回水湾那里…水底下好像…漂着块东西。
”
“啥东西?”
陈斌问。
“看不清楚,”
林薇薇摇摇头,“黑乎乎的…有点像…鳞片?”
张清明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
陈斌也沉默了。
病房里只剩下粥碗里勺子碰壁的轻响。
窗外,老河岔浑浊的水流,沉默地奔向。
河底深处,那沉重的心跳,再无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