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点砸在房车顶,像有人拿钢珠敲铁皮。
陆远抹了把脸上的水,从驾驶座探出头:“陈博士,这破导航是不是又抽风了?刚才还显示云顶村在前面,现在怎么全是盘山道?”
“抽风的是您的雨刮器。”副驾上的陈博士推了推起雾的眼镜,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敲击,“雷达显示正下方五米有个地下空洞——结构参数像极地气象站,但规模大了十倍。”他突然顿住,屏幕蓝光映得镜片发亮,“等等,这反射波……是陶瓷?”
“陶瓷个屁。”后车厢传来金属摩擦声,李小刀掀开车帘,裤腿沾着湿泥,手里捏着块指甲盖大的碎瓷片,“树根里缠了半箩筐这玩意儿,边沿打磨得溜圆——老式铝饭盒的碎片。”他把瓷片递给陆远,“您看这划痕,像小孩用勺子刮的。”
陆远接过的瞬间,指尖触到瓷片上一道浅浅的凹痕,像被什么温热的东西烙过。
“那里……”小桃突然攥住他的手腕。
女孩的手凉得惊人,却抖得厉害,睫毛上挂着雨珠,“悬崖裂缝里……有心跳。”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凌霜的战术刀出鞘半寸,寒光扫过雨幕:“多远?”
“五步。”小桃的声音轻得像片叶子,“一下,两下……和我当初在您餐馆里,喝第一碗酒酿圆子时的心跳一样。”
陆远突然想起小桃刚来时的模样——瘦得像片纸,缩在角落啃冷馒头,咬第一口他做的酒酿时,眼泪啪嗒啪嗒掉进碗里。
他扯下围裙裹住小桃肩膀:“走,看看去。”
暴雨中攀崖比想象中难。
陆远踩滑两次,都被李小刀拎后领拽回来;陈博士抱着平板像抱金元宝,后背蹭得全是青苔;凌霜最省事,单手撑着岩壁往上带,雨水顺着她发梢凝成冰珠,砸在石头上“咔”地裂开。
直到小桃突然停住。
裂缝不过半人宽,却像被谁用刀劈开的伤疤,露出内里的岩壁——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手掌印,每个掌心里都嵌着块焦黑的饭粒,大的如黄豆,小的比芝麻还细,层层叠叠,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年。
凌霜的指尖刚碰到石纹,岩壁就发出闷响,像有人在地下敲鼓。
“活体祭坛。”她收回手,指腹沾着淡金色粉末,“这些掌印是活人的血刻的,饭粒……”她抿了抿唇,“是用最后半口米嚼碎了塞进去的。”
陆远的后颈突然泛起热意。
他顺着掌印往上看,裂缝尽头隐着团黑影——倒扣的巨锅,锅底朝天,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像被千军万马砍过。
“这锅……”他伸手摸过去,掌心刚贴上铁锅,就像被火烫了似的缩回——锅面竟渗出血珠般的赤色液体,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在石头上晕开细小的花。
系统提示音炸响,蓝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检测到初代共情灶核心】【匹配基因烙印:宿主为唯一合法唤醒者】
“合着我这是自带钥匙的冤种?”陆远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突然想起前几天系统商城新上架的“止血散”,摸出随身小刀咬在嘴里,“凌霜,帮我按住手。”
“你疯了?”凌霜皱眉要拦,却见他已经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锅缘。
整座山突然震颤起来。
陆远踉跄着扶住岩壁,眼前闪过无数虚影——穿粗布围裙的老厨师、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留长须的书生、系红领巾的少年……他们都在笑,手里端着空碗,碗底沾着零星饭粒。
最前面的老厨师缓缓转身。
他的脸和陆远记忆里重叠——雪夜、土坯房、冻住的烟囱,还有那句被风雪撕碎的“记着……锅里的温度”。
“孩子,你来了。”
声音直入脑海,陆远的眼眶突然酸得厉害。
他听见陈博士的声音从远处飘来:“这里曾是古代流放犯人的‘饿谷’,统治者断粮三十天,逼得人自相残食……第一代灶承者用最后一点米熬了粥,分给所有人,然后被活埋进灶基。”
小桃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他们不是饿死的……他们咽气前,嘴里还含着米渣。”
陆远蹲下身,从背包里摸出玄铁锅。
这口他用了三年的锅,此刻在巨锅前小得像个茶碗。
他掏出兜里的食材——花姨硬塞的冰糖还裹着报纸,老陈头偷偷塞的煎锅油渣用塑料袋包了三层,小桃藏在枕头下的野莓干还带着太阳晒过的香味。
“您当年没吃完的那顿,我给您续上。”
他往玄铁锅里倒酸酪,响水稻粒落进去时发出“噼啪”轻响。
猛火催燃的瞬间,暴雨突然小了,山风卷着香气往四面八方窜——是酒酿的甜,是锅巴的焦,是野莓的酸,混着油渣的香,像只无形的手,轻轻拍了拍每个饿过肚子的人的心口。
岩壁上的掌印逐一亮起,金红的光连成一片,仿佛千万人同时举起筷子。
系统提示音炸成一片:【初代灶脉·重启成功】【新增节点:薪火谷】【功能:可接收全球“被剥夺进食权”者的意念祈愿】
与此同时,三千里外的老城区。
流浪汉王大爷正翻垃圾桶,突然直起腰,鼻子动了动:“他奶奶的,谁家做饭这么香?比当年我娘熬的小米粥还香。”
工业区加班的流水线工人小慧,咬着冷包子的手停在半空,眼泪啪嗒掉在饭盒里:“我爸说等我发工资,要给我熬锅排骨粥……”
医院儿科病房,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小病友突然抓住护士的手:“阿姨,我不疼了……我闻见饭香了。”
黎明时分,陆远掀开玄铁锅盖。
热气冲霄,在雨幕里凝成白虹。
他对着直播镜头咧嘴一笑,眼镜片上全是雾:“别叫我厨神,也别拜我当祖师爷——”他转身把长柄勺递给小桃,“想吃饭的,自己来舀。”
小桃的手颤得厉害,勺子碰在锅沿上发出轻响。
第一勺盛起时,岩壁上的虚影们突然动了——老厨师摸了摸小丫头的头,书生给少年擦了擦嘴,所有人都举起空碗,接那勺带着热气的饭。
镜头拉远,数百公里外,数十辆改装餐车同时发动。
车头挂着红底白字的标语,被雨水冲得发亮:“这一顿,老子请了。”
而在无人注意的废弃老宅里,白空尘蹲在冰冷的灶台前。
他从怀里摸出双褪色的竹筷,轻轻插进灶膛,轻声道:“师父,我回来了。”
“陆远!”凌霜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油布没系紧,玄铁锅要被雨淋湿了!”
陆远手忙脚乱去盖锅盖,抬头时看见东边泛起鱼肚白。
导航仪上的定位已经跳成“城郊物流园”,红色指针微微晃动,像在说:“到家了。”
雨停了。房车引擎轰鸣着启动,车轮碾过积雨,溅起一片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