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瑜攥着衣角站在知青点门口时,手心的汗把布料浸出了深色的印子。身后传来顾延霆沉稳的脚步声,他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蓝布包,见她回头,原本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些:“东西都带齐了?”
“嗯。”她小声应着,目光瞟过不远处的猪圈,昨晚林俏说这里的猪粪堆得比人高,果然没骗人。正发愣的功夫,手腕忽然被轻轻握住,顾延霆的掌心带着薄茧,却暖得惊人:“别怕,我跟书记说好了,先去仓库帮忙清点物资,不用直接喂猪。”
温乐瑜猛地抬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像化冻的冰河忽然淌过暖流,连眼角的疤痕都柔和了许多。
另一边的院墙后,林俏正把最后一块砖头摞在墙头上,顾延风趴在墙根下给她递砖,嘴里还嘟囔:“都说了让你等我来,非要自己爬,摔着咋办?”林俏回头啐他一口:“少废话,再慢会儿早饭都凉了!”话音刚落,她忽然从墙头蹦下来,正好踩在顾延风背上,把他压得“嗷”一声,手里的窝头都掉了,却还是伸手稳稳托住她的腰:“疯婆子,就不能轻点?”
“要你管!”林俏揪着他的耳朵往伙房走,路过温乐瑜时眨了眨眼,偷偷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温乐瑜看着她俩打打闹闹的背影,心里的紧张散了大半,连带着顾延霆手心的温度都不那么烫了。
仓库里弥漫着柴油和麻袋的味道,顾延霆熟门熟路地找到登记本:“今天就盘点农具,不难。”他拿起一把镰刀递给她,“你数数镰刀有多少把,我记数量。”
温乐瑜接过镰刀,冰凉的铁柄让她指尖一颤,却被顾延霆按住手背:“攥紧了,别划着。”他的指腹蹭过她的虎口,像有电流窜过,她赶紧低下头数起来:“一、二、三……”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却听见他在旁边“嗯”了一声,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竟比自己的心跳还让人安心。
正数到二十,门外忽然传来尖利的骂声:“哪来的娇小姐,让你清点物资还磨磨蹭蹭!”是负责仓库的王婆子,叉着腰站在门口,三角眼瞪得溜圆。温乐瑜吓得手里的镰刀差点掉地上,顾延霆已经挡在她身前:“王婶,她第一天来,慢慢教就会了。”
“教?我看是来当少奶奶的!”王婆子伸手就要去推温乐瑜,却被顾延霆一把拦住。他没说话,只是往那一站,宽厚的肩膀像堵墙,王婆子的手僵在半空,悻悻地骂了句“不知好歹”,转身摔门走了。
“没事了。”顾延霆转过来,见她眼圈红了,从兜里掏出块水果糖,糖纸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粉粉的糖块,“含着,甜。”
温乐瑜含住糖,果然尝到股桃子味,连带着鼻尖的酸意都淡了。她重新拿起镰刀,这次数得又快又准,顾延霆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嘴角悄悄扬起,笔杆敲了敲本子:“不错,比我第一次强。”
与此同时,伙房里的林俏正把刚蒸好的窝头往筐里装,顾延风蹲在灶前烧火,忽然“哎哟”一声跳起来,原来火星溅到了裤脚。林俏回头见他手忙脚乱拍裤子,伸手就把手里的面杖扔过去:“笨死了!烧火都能烧到自己!”嘴上骂着,却转身舀了瓢凉水给他浇在裤脚上,“愣着干啥?把这筐窝头送到仓库去,顺便看看乐瑜那丫头吓哭了没。”
顾延风颠颠地跑向仓库,刚到门口就听见温乐瑜细声细气地报数:“三十七、三十八……”里面还夹杂着顾延霆低沉的回应,他挠挠头,把窝头筐往门边一放,对着里面喊:“俏丫头让我送吃的!”说完就跑,生怕被抓去帮忙盘点。
温乐瑜看着门口的窝头,又看看顾延霆手里的登记本,忽然笑了。原来错嫁的乌龙,竟让她们在这陌生的年代,找到了各自的依靠。顾延霆见她笑,也跟着放松下来,阳光透过仓库的窗棂落在两人中间,把镰刀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只牵在一起的手。
午饭时林俏凑过来,偷偷告诉温乐瑜:“顾延风那混小子,刚才烧火时偷偷往你筐里塞了俩糖包,说是赔礼,谁让他昨天把你俩的婚事搞反了呢。”温乐瑜低头一看,果然在窝头底下发现两个红糖馅的糖包,油乎乎的纸包里透着甜香,心里忽然暖暖的——不管嫁对嫁错,身边有这群吵吵闹闹的人,再苦的日子好像都能嚼出甜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