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仪的嗡鸣如同沉睡巨兽初醒的呼吸,在空旷的大厅中低沉回荡。银蓝色的星光自黑色晶体内部流泻而出,将那些斑驳古老的壁画重新点亮,穹顶的星辰仿佛在缓缓旋转,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弱的、如同电流过载般的臭氧气息,混合着被激活的古老能量场特有的沧桑味道。
大厅被彻底照亮,纤毫毕现。积尘在光芒中缓缓飘浮,每一件石制或金属的器物都显露出原本的质感与岁月刻痕。那数十个完好的休眠舱静静排列,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医疗单元的门户指示灯也亮起了微弱的绿光。
“能源系统全面激活……至少是核心部分。”墨星澜快步走到星轨仪旁,目光灼热地盯着那幅立体星图,尤其是标注着“霜寂之眼”和“熔炉之心”的光点与航道,“深层冰脉航道……利用冰原地壳深处的稳定低温能量脉络作为天然屏障和通道,这是非常高明的设计!难怪需要‘星霜核心’这种级别的极寒信物来激活并稳定入口!”
他的手指在星图虚影上快速划过,调取着更多数据。“航道状态显示‘稳定(低功耗休眠)’,意味着通道本身的结构和基础防护力场仍在运转,但能源供应处于最低限度。启动深层通航,需要额外注入能量,并需要导航信标——显然,你的核心就是信标本身。”
宋峰走到星轨仪旁,看着那悬浮的、与仪器浑然一体的星霜核心。他能感觉到,通过核心,自己与这座观测站,与那条隐藏在冰原深处的航道,都建立起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却异常坚实的联系。核心不仅是钥匙和能量源,更像是一个“权限终端”。
“熔炉之心……”宋峰念出这个名字,“就是‘烬火残墟’的核心试验区?那里有什么?”
墨星澜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敬畏、忌惮、追忆、甚至有一丝恐惧交织在一起。“‘熔炉之心’……是‘净世星火’计划最终阶段,尝试人工合成、并控制‘初火’的禁忌试验场。理论上,那里封存着计划的终极成果——或者说,最惨烈的失败遗骸。巡星阁倾尽资源,试图创造出一种能够从根源‘净化’甚至‘重塑’混沌的‘法则熔炉’。但根据我沉睡前的最后信息,实验似乎引发了难以控制的连锁反应,甚至可能……撕开了通往某个更可怕存在的裂隙。”
他指向星图上“熔炉之心”的光点,周围环绕着密密麻麻的、代表极高能量乱流和空间畸变的红色警告标识。“那里是希望与绝望的混合体,秩序与混乱交锋的最前线,也是整个‘烬火残墟’最危险、最不可预测的区域。无数顶尖的观测者、工程师、法则修士在那里陨落。我们当年撤离时,那里已被列为最高禁忌,非‘指引者’与‘净化者’携完整权限不得靠近。”
“完整权限?”宋峰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墨星澜看向宋峰,又看了看婉儿手中的玉佩:“星钥、净化核心、星霜核心(作为冰脉航道钥匙与部分能量源),以及……‘火种’血脉的指引。婉儿姑娘的玉佩,或许就是开启‘熔炉之心’最后一道封印,或者稳定其内部某个关键节点的必需品。四者齐聚,方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安全进入并……尝试接触那可能存在的‘遗泽’,或者直面那无可名状的‘灾厄’。”
压力如同实质的冰山,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目标前所未有的明确,却也前所未有的凶险。那已不仅仅是探险或求生,而是去触碰一个文明倾尽所有、最终可能玩火自焚留下的终极遗物。
“雷大哥……”婉儿的声音带着担忧,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现实。
墨星澜立刻走向医疗单元。门应手而开,里面是一个设备齐全、甚至比“玄冰”前哨更先进的小型医疗室。他迅速启动扫描和治疗设备,将雷震安置在中央的治疗平台上。
蓝色的扫描光幕笼罩雷震全身,详细的数据流在旁边光屏上滚动。
“伤势比预想的稳定。骨骼断裂处已有初步愈合迹象,内腑淤血正在化开,灵力枯竭……但金丹活性未失,甚至……因祸得福?”墨星澜仔细看着数据,眉头微挑,“他体内残留了一丝极其精纯的土行灵力,似乎是在抵挡那霜卫攻击时,被寒煞极限压迫后,反而激发了他金丹深处最本源的‘坤元地气’?虽然微弱,但品质极高,对他日后修行大有裨益。只需要充足的灵气滋养和一段时间的静养,恢复后实力可能更胜从前。”
他操作着医疗设备,为雷震注入温和的修复液和灵气补充剂。“这里的医疗系统能量充足,让他在这里休眠休养,最多一天,应该就能恢复行动能力,三天内有望基本痊愈。”
这个消息让宋峰和婉儿都松了口气。一天的时间,他们等得起,也正好利用这段时间休整、了解更多信息、并做出最终决定。
接下来,墨星澜又为婉儿做了检查,确认她只是精神力透支和轻微内腑震荡,在玉佩的滋养和此地相对稳定的环境下,很快就能恢复。
宋峰自己则感觉状态前所未有的好。星霜核心的融合,不仅补满了他的消耗,更让他对寒煞之力有了全新的理解与掌控,净化核心的层次似乎也随之水涨船高。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些收获。
墨星澜的状况最麻烦。他之前为了干扰霜卫,几乎耗尽了星辉水晶的能量,甚至燃烧了一丝星魂本源,此刻极其虚弱,且这种本源损伤极难恢复,需要漫长的时间和特殊的环境。
“前辈,这些休眠舱……”宋峰看向大厅一侧那些银白色的舱体。
墨星澜眼睛一亮:“对!这些是高级的‘星辉温养舱’,不仅提供生命维持,还能缓慢修复神魂损伤、温养能量核心!虽然对我的本源之伤效果有限,但至少能稳住伤势,并加速恢复!”
他立刻走向那些休眠舱,检查状态。大部分能量指示正常。“太好了!能源系统激活后,这些温养舱也可以使用了!我需要进入深度温养状态至少十二个时辰,才能恢复基本的行动和施法能力。这期间,就靠你们警戒和探索了。”
事不宜迟,墨星澜选择了一个状态最佳的温养舱,设定好程序,躺了进去。舱盖合拢,淡蓝色的维持液体注入,柔和的星辉光芒亮起,开始缓慢修复他疲惫不堪的身躯与灵魂。
大厅内,暂时只剩下宋峰、婉儿,以及医疗室内沉睡的雷震和温养舱中的墨星澜。
“宋峰哥哥,我们现在做什么?”婉儿轻声问道,经历了连番变故,她眼中少了几分以往的怯懦,多了几分经历风雨后的坚韧。
宋峰环顾这座苏醒的古老观测站:“熟悉环境,检查可用资源,同时……尝试从这座观测站本身,获取更多关于‘熔炉之心’和那条‘深层冰脉航道’的信息。”
他走到星轨仪前,将手掌轻轻按在晶体表面,意念通过星霜核心与之连接。顿时,更加庞大、更加详细的信息流涌入他的意识。他看到了“霜寂之眼”观测站的全息结构图,看到了那条“深层冰脉航道”的立体剖面图——那是一条存在于冰原地壳深处、由无数天然低温能量管道和人工加固力场构成的复杂网络,如同冰原的血管脉络。航道入口,就在这座观测站的正下方,一个被多重封印封锁的垂直井道深处。
他还调取了一些残存的观测日志碎片。大多是日常的环境数据记录,关于冰原寒煞浓度、混沌辐射波动、地壳活动等等。但在一些极其古老的、时间戳模糊的日志中,他捕捉到了只言片语:
“……‘熔炉之心’能量读数再次异常飙升……外围缓冲层出现不稳定空间褶皱……警告,检测到‘初火’模拟体逸散波动……”
“……第七探索队失联……最后传回影像片段显示……‘熔炉’内部结构发生未知畸变……有‘活化’的法则残骸出没……”
“……最高决议:永久封闭‘熔炉之心’直接通道,启用备用的‘冰脉航道’作为唯一外部访问路径,并设立‘霜寂之眼’观测站进行监控与封印维护……”
信息零碎,但足以拼凑出一个令人心悸的轮廓:“熔炉之心”内部发生了可怕的、超出控制的变故,那里存在着“活化”的危险法则造物,甚至可能还有“初火”实验留下的、无法熄灭的恐怖能量源。
“宋峰哥哥……”婉儿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也看到了宋峰共享的部分信息片段。
宋峰收回手掌,眼神沉静如深潭。“知道了危险,才能更好地应对。”他看向婉儿,“怕吗?”
婉儿咬了咬嘴唇,用力摇头:“怕……但更怕永远不知道真相,更怕辜负了爹娘和族人的牺牲。宋峰哥哥,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宋峰点点头,没有多说。他走到那些操作台和柜架前,开始仔细检查。大部分存储设备都已损坏或清空,但他还是在某个加密的储物格里,找到了几件或许有用的东西:一小盒尚未失效的“星辉定位信标”(类似墨星澜之前用的,但更小型)、一套带有基础环境适应和短距通讯功能的银灰色连体制服(似乎是观测站的标准装备,自动调节大小)、以及几块记录着基础冰原生存和简易设备维修知识的数据晶体。
他将制服递给婉儿一套,自己也换上一套。轻薄坚韧的材质触感舒适,自动贴合身体,并提供了一定的温度调节和基础物理防护,更重要的是,左臂上有一个微小的控制面板,可以显示简易环境数据和对友定位(如果佩戴了信标)。
婉儿好奇地摆弄着制服,很快熟悉了基本功能。
宋峰则将那盒定位信标分发给众人,包括昏迷的雷震和温养中的墨星澜,自己也佩戴了一个。这样,在复杂环境中可以互相定位,避免失散。
做完这些,他来到观测站大厅的边缘,那里有一排巨大的观察窗,原本被厚厚的冰层覆盖。此刻,随着能源激活,观察窗内部的加热除冰系统开始工作,坚冰缓缓融化,露出了外面深沉的、被幽蓝冰晶照亮的冰下世界。
他们所在的观测站,似乎嵌在一座巨大的冰山山腹之中。窗外是难以想象的瑰丽景象:巨大的、形态各异的冰棱如同水晶森林倒悬,幽蓝的地下暗河静静流淌,更深处,隐约可见那条“深层冰脉航道”入口处散发的、规律脉动的银蓝色光芒,如同冰原地壳深处一只缓缓睁开的、冷漠而神秘的巨眼。
时间,在等待与准备中缓缓流逝。医疗室内,雷震的生命体征稳步回升;温养舱中,墨星澜苍白的脸色逐渐恢复一丝血色;大厅里,宋峰静坐调息,消化着新获得的力量与知识,婉儿则在一旁,尝试着更深入地与玉佩沟通,感受其中蕴含的、与这片古老土地千丝万缕的联系。
十二个时辰,并不漫长。
当墨星澜的温养舱发出轻微的完成提示音,舱盖滑开时;当医疗室内的治疗平台指示灯由红转绿,雷震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缓缓睁开双眼时——
这座名为“霜寂之眼”的古老观测站,迎来了它万古以来第一批全副武装、目标明确的访客。
休整已毕,前路已明。最后的准备已经做好。
是时候,踏入那条通往“烬火残墟”最终核心,通往希望与毁灭交织之地的——深层冰脉航道了。